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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医院
作者:九方楼兰
第一章 野营
今年国庆黄金周,再加上三天年假,我有了整整十天假期。这么多天怎么打发呢?平日里工作单调,所以每次到放假时我都会出去旅游,但也经常为去什么地方发愁。太近的没意思,太远了又费钱,比如新疆和西藏,走一大圈的话,没个万把块根本下不来。
我毕业于吉林大学神经病学科,目前在沈阳一家私立医院做化验员。每次在向别人介绍我的大学专业时,都会招来一阵嬉笑,其实很多人根本没分清“神经病”和“精神病”的区别。神经是人体的兴奋传导器,而精神才是思想。严格地说,那些行为不正常的人应该叫“精神病”,而不是“神经病”,把二者用错的人太多了。
正在我为如何度假纠结时,下午却接到了大学同学牛林的电话,他说同班的女同学李爽建议去L省F市郊的深山里玩野营,同去者还有李爽在F市的闺蜜和同为大学同班的陈小强。
这可真是好事!想亲人来了孩子他舅,想吃奶来了亲娘。牛林、陈小强和李爽都是我当年在吉林大学念书时的同窗,那牛林长得五大三粗,我们都叫他牛驴子,毕业后去了H市体育局;陈小强在北京搞IT工作,长得很瘦,和蟑螂差不多,但体质也像蟑螂那么好,极少生病;李爽则嫁了个公务员,也不用工作,整天闲得无聊。她长相普通,但身材很好,侧面看是S型,正面看是葫芦型。当年上大学的时候,我和她还有过那么一小段罗曼史。当然已是旧事。
我们四位各自乘车或飞机来到J市。同学碰面,分外亲热,吃饭聊天中才得知,李爽的那个闺蜜家住J市下属的F市。当地有一座山名叫五顶山,风景还不错,主要是没被开发成景区,游人不多,很适合探险。
说去就去,我们四人乘客车来到F市,当我们看到李爽的女友黄玲艳时,还真感到有点意外。这女孩长得真漂亮,身材虽然不如李爽那么丰满性感,但也是曲线动人。聊天时一打听,敢情人家在上海歌舞团当老师,国庆回F市老家看爸妈。
我们五个人都喜欢旅游,当下便到野外用品店买了很多野营用的东西,如双人帐篷、军用锅、罐头面包、压缩饼干等。牛驴子甚至还带了一把可装卸的“健威”汽步枪,说是为了打野味用。
我们早上六点出发,直奔F市东南山口。那里已经远离公路,山脚下只有一条简易的土路。路两旁全是浓密的树林,基本看不到什么民房。
“你们知道吗?这条土路还是当年日本人修的呢!”漂亮的黄玲艳边走边指给我们看。她的声音很好听,听了让人浑身发软,骨头都要酥了。
我连忙搭讪:“日本人为什么要在这里修条路?”
“好像是在山里修建了一个秘密军事基地,我也不太清楚,小时候爷爷讲的。”黄玲艳把头发一甩,一股特别的香水味钻进我的鼻子,迷得我双腿迈不开。
我故意跟在她身后走,就是为了能多闻闻那种特别的香水味儿。黄玲艳边走边说:“五顶山是当年日本人侵华时给起的名字,以前叫乌尔古力山,是赫哲语。F市有很多少数民族,赫哲族、满族、锡伯族,还有俄罗斯族呢,这里离俄罗斯边境只有几十公里远。”她边说边指向北方。
牛驴子嘿嘿笑道:“那下回我们干脆来个偷渡探险七日游,咋样?”
小强冷笑着说:“探险?没等你跨过国界线,俄国老毛子的AK-74早把你丫爆头了!”
李爽看着牛驴子那副尴尬的表情,捂嘴笑个不停。她今天虽然穿着一身“日高”野外冲锋衣,但健美的身材仍然可见。
我们就这样说笑着朝山里走去。脚下的路变得越来越不明显,杂草也多了起来,不时有什么东西在草里窜来窜去。牛驴子背着那支汽步枪,像二战时狙击手似的缩头缩脑,四下观察,好像在找德军目标。我和小强一路拿他开涮,但这家伙心理素质很强大,无论我们怎么讽刺,他仍然还那样。
虽然已是十月,但树木仍然很茂盛,有时我们不得不从树林里横穿,高一脚低一脚的。走了几公里后,前面出现了一条干涸已久的小河沟,沟里满是东北特有的靰鞡草。牛驴子弯腰拔了几把扔给小强说:“这是传说中的东北三宝之一,你带回去垫在鞋里,保证过冬不冻脚。”
小强把草扔还给他说:“我可用不上!北京冬天压根儿就不冷。”
继续走了一段路,几条笔直的宽沟出现在我们眼前,沟挖得很整齐,有点像战壕。小强跳进沟里左看看右摸摸,问:“这是鬼子当年挖的战壕吗?”
“是坦克壕,为了防止坦克穿过而挖的,应该是日本人当年修的,为了防备苏军,那时候中国还没有坦克。”我回答道。
小强很意外:“是吗?你丫的连这个也懂?”
我笑了回答:“废话,我怎么也算半个军事迷,还能不知道这个!谁像你,就知道那些程序、堆栈啥的。”
树叶落了很多,脚踩上去能淹没小腿。我们都穿着野外生存专用的高腰靴,倒是不用担心被松枝扎伤。见李爽走得吃力,我连忙上前拉着她的手,她朝我妩媚地笑了笑,顿时令我想起当年在校园里的亲热往事来。真是便宜了那个王八蛋公务员官二代,不然估计她早给我生俩大胖小子了,我在心里骂着。
小强手里握着新买的iPhone4S手机,他事先下载了谷歌地图,自己又在上面标注了一些地名。他指着屏幕上的GPS定位图说:“再往前走应该有条小河,不知道有没有水,如果有,我们就用河水做午饭。”
我们又走了一会儿,果然听到有水流的声音。牛驴子跑过去,大叫道:“还真他妈的有水啊!”
“废话,这就是高科技的力量,你丫真是少见多怪!”小强笑骂着。看看表已经是11点半,我们就地取材,男士们用军刀砍下树枝做支架和烧柴,再把随身带的餐锅装上河水;两位女士则把事先带的牛肉和土豆切成小块,开始做牛肉炖土豆,另一个锅用来煮米饭。
不多时饭菜都熟了,牛驴子取出五罐青岛啤酒,这家伙没酒吃不下饭,大家甩开腮帮子吃喝。席间我还不忘了给李爽夹块牛肉,其他三人开始起哄,我是无所谓,李爽的脸倒红了,毕竟她是有老公的人。我们几个是死党,基本都知道我和她之间那段情史,也就没人在乎。
酒足饭饱后,小强指着手机屏幕说:“再往西南走是大姑娘沟,地势可能好走点儿。”
黄玲艳道:“我爷爷活着的时候告诉我,说山里还有日本人的碉堡,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
“走过去看看呗。”我像首长一样把手一挥,五人开拔。路越来越难走,到后来根本就没有路了,只能按照GPS指示的大致方位,在树林之间穿行。忽然杂草丛中簌簌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窜了过去。黄玲艳和小爽吓得大叫,牛驴子倒兴奋了,他立刻端起汽步枪,把不知道他从哪里淘弄了一支枪用瞄准镜安在健威汽枪的顶端,把自己搞得像狙击英雄瓦西里,猫着腰朝发声的方向摸去。
我怕他出意外,连忙在后面跟着。手里握着瑞士“猎人”军刀。那片杂草还在晃来晃去,显然里面有东西藏着,就在牛驴子刚走到近前时,蹭的一下地跳出一个灰突突的东西,直向牛驴子面门扑去。
啪!牛驴子下意识开了枪,但那东西来势太快,还是抓到了他,牛驴子挥枪托把那东西打翻在地,我持刀上前一看,原来是一只灰色的黄鼠狼。
黄鼠狼脖子中弹,鲜血直流,小腿一蹬一蹬的抽搐,几分钟后就不再动了,小圆眼睛却睁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牛驴子喘着粗气说:“打、打死了吧?”
“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不过这可不太吉利——你把黄皮子打死了。”我蹲在地上察看。
小强和两位女士走过来,缩头缩脑地看。小强咧着嘴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黄鼠狼?完了,牛司令,打死了大仙,你丫看来要倒大霉了!”
牛驴子也是一脸苦相:“我怎么知道是黄鼠狼?它二话不说上来就抓我,连个招呼都不打,我也是正当防卫啊!”
李爽有点迷信,她没好气地抢白说:“它会说话吗?难道先问你是谁?从哪来的?”
我连忙打圆场说:“算了算了,老牛这也是下意识动作,换了我也会开枪。都21世纪了,还信这个干啥?走吧,别管它了。”
五个人灰着脸告别了黄皮子的遗体,继续向前赶路。
一个多小时内,谁都没怎么说话。大姑娘沟到了,山坡上堆着大量混凝土碎块,有的还能看出圆弧形,上面有方形缺口。
“没错,这就是碉堡,怎么塌了?”我问道。
黄玲艳心情很差,因为她和刚才被牛驴子打死的黄皮子同姓,很忌讳刚才牛驴子的行为,所以路上没怎么开口,不时还用眼角瞪他,好像被打死的不是黄鼠狼而是她堂弟。听到我问话,她才说:“解放前苏军空袭这里的日军基地,这座三层碉堡被炸坏了。”
牛驴子开始缓和气氛:“怪不得,可惜被炸了,不然我们可以进去探个险。”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时候,县里还有人从这堆废墟里翻出几台日式发电机呢。”黄玲艳说。我走上前,看了看这些巨大的混凝土块,每块的浇涛层至少有半米多厚,可见其“生前”时的坚固程度,也只有飞机轰炸,否则再过一百年也塌不了。
我和小强取出数码相机拍了些照片留念,牛驴子非要搂着李爽照相,气得我故意关掉防抖功能,他到时候洗出来的照片什么也看不清。再转过几个山头,看看表已是下午两点左右,小强问:“到了晚上,我们是不是得找个平坦的地方扎帐篷?山里会不会有狼?”
“不会的,二十年前F市就已经看不到狼了,我们只要防着蛇和毒虫就行。”黄玲艳看来对老家的情况还是很熟悉。
牛驴子是个野营老手,他看了看腕上的波尔军表,说:“五点钟开始扎营,现在继续往前走,如果遇到地势平坦、适合扎营的地方就住下,明天再说。”我们都点点头,这里树木太密,容易被毒虫袭击,于是我们朝东南方向而去。刚走了十多分钟,手机突然响了,掏出来一看,居然有条短信!我很奇怪,从进山开始就没信号,现在怎么会有短信息呢?
小强抬眼看了看天空:“也许是因为这里地势高,山下的移动发射塔信号能够直射吧!”我再看手机,信号又没了,看来只是偶尔才有。打开收件箱,是我家的邻居小王发来的:
“我的腿从下午就开始疼个不停,估计晚上要下大雨。你是不是到山里去野营了?小心大雨造成泥石流,建议你尽快下山。”
我顿时傻眼了。小王以前在云南当过武警,有一年澜沧发洪水,他泡在泥水里十几个小时,连冻带累,最后落下了个老寒腿的毛病。说来也怪,他的腿在大雨来临之前肯定会疼,屡试不爽,比中央台的天气预报准多了,导致后来邻居每次遇见小王,经常用“你今天腿疼了吗”来问候他。
我没敢大意,马上向大家宣布了这个事,结果招来一片嘲笑。李爽笑着问:“你这个邻居现在在哪里?他的老寒腿遥控范围也太广了点吧?”
“他和我一道来的F市,也是闲着无聊,到时候我还要和他一起回去。小王腿不好,不能爬山,否则就和我们一起来了。你们要相信我这个邻居,他的腿真的很灵!我建议大家立刻原路返回下山!”我郑重地说。
牛驴子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说:“得了吧,现在都什么季节了,怎么可能还有大雨?顶多是中雨或小雨,没事儿,别疑神疑鬼的。”
小强和黄玲艳也赞同他的话。因为无法说服大伙,我很是沮丧,但仍然坚持我的立场。没想到这四位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说什么也不愿意下山。我把李爽拉到一旁,劝道:“亲爱的,别人不相信,你总得信我吧?咱没必要冒这个险啊!”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北方哪有深秋季节还下大雨的?算了吧!山里风景这么好,我可不想下山,要走你自己走!”她撅起嘴,显然很不高兴。
黄玲艳讥笑我说:“你不是害怕了吧?那就自己回去吧,没人拦着。”
我气得半死,心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半夜真下起大雨,连个救援的都没有。我要是在山下,还能凭借手机的GPS定位点来寻找他们,所以我也不再多作解释,辞别大家顺原路返回。
回到旅馆已经是六点多了,小王坐在床上,正在呲牙咧嘴地揉腿,旁边桌上放了几样熟食和几瓶啤酒,见到我回来,他才长吁了一口气。此时天色见黑,乌云挤挤挨挨,好像还真要下雨。我俩吃完饭下了一会儿象棋,到了晚上十点多钟,这雨也没下来。我不禁问:“小王,难道你这腿也有不灵的时候吗?”
“我也奇怪呢,从中午就开始疼,按理说现在早就应该下雨了呀!”小王仍然疼得直咧嘴。
既然不会下雨,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但睡觉前我还是给牛驴子、小强和李爽各发了一条短信,让他们注意安全。
次日早晨醒来,这雨还真就没下,但小王的腿却肿得跟大象腿似的,我连忙送他去医院看病。折腾了大半天,到下午的时候都没吃上饭。
经诊断,医生说小王的腿骨髓已经开始病变,如果不及时医治,不出五年就有瘫痪的危险。小王苦着脸说:“大夫,我的腿都看过不下五十家医院了,也没效果呀!”
医生又例行公事的说了一堆废话,然后让我们去拿药,一千多块钱的药被大夫几笔就开出来。我扶着小王往药局走,边走边劝他:“别着急,改天我带你去北京、上海的大医院,找几个头发胡子全白的老中医瞧瞧,他们都是祖传老中医,专治老寒腿,我就不信治不好你这病。”
“唉,我这是祖传老寒腿,专治老中医啊!”小王仍然是一副苦瓜脸。
晚上六点钟,牛驴子打电话给我,说野营提前结束了,他们刚出山。我很奇怪,不是原计划要在山里待四天的吗?怎么提前下山了?他说昨晚四人在一个山洞里过的夜,今天上午都感到头晕恶心,体温也有点升高,好像受寒得了感冒,准备去医院看一下。
我连忙说陪他们一道去看看,牛驴子拒绝了,说担心感冒会传染,因为昨晚他和小强并没在洞里过夜,但今天也病了,很有可能是李爽和黄玲艳首先得了传染性感冒,然后又传给他俩。我听了后只能安慰了几句,也就不再勉强。
这几天,我每天都会给牛驴子和李爽打电话问候,转眼到了十月五日,再打他们的电话,却都无人接听。我想可能是在做检查,人不在病房吧。次日依旧,第三天再打却都变成关机,显然是手机没人管,没电了。
今天已经是十月七日,明天就要上班了,我有点着急,又不知道他们在哪家医院,当初怎么就没问清楚呢?小王说:“只能到医院打听了,反正F市的医院就那么几家。”
我一想也是,连忙找来当地的地图查看,找到F市中心医院、第二、第三医院、中冶医院和铁路医院等,打电话查询,最后终于在铁路医院问到了“牛林”和“李爽”的名字。
我连忙乘出租车赶到医院。一般来讲,中国的医院基本都是人满为患,可那家医院却很冷清,好像没营业似的。我到咨询台问了护士,那中年女护士从上到下打量我,最后问:“你和牛林他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大学同学,怎么了?”
“哪个大学的同学?”女护士的话冷得像冰,好像我欠她钱没还清。
我笑了:“探望病人还要查户口啊?我们都毕业于吉林大学。”
“你们最后一次接触在什么时候?都去了什么地方?”女护士后退几步,离我更远了。
我感到有些不对劲儿,忙问:“他们的感冒很严重吗?”
女护士又追问道:“感冒?怎么,你知道他们得了感冒?那时你们在一起吗?”
我连忙摆手解释说:“没有没有,他们去五顶山探险,第二天打电话对我说都感冒了,要去医院看看,我想去探望,他们怕传染我就没让来。这几天电话突然打不通,我就找来了。”
“你确定没和他们一起去探险吗?”
“我们是一起去的。”我答道。
女护士眼睛立刻瞪得比牛眼还大,又退了好几步,指着我问:“你、你和他们一起去探险,他们感冒了,你没事?”
“哦,中午的时候我临时有事下山了,他们是第二天才生病的,可能是晚上受了凉,或者被毒虫叮了吧?”我心想你还是医生呢?至于这么怕我吗?
女护士半信半疑,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对讲机,眼睛一面盯着我,一面讲话:“604病人的朋友来探视,说是一起去过五顶山,自称没事,你们快来!”她的声音低沉而急促。
我连忙声明:“我真没事,他们生病的时候我早就离开了……”我的话还没说完,从门诊室里快步走出几个高大的男医生,边走边往头上戴一种防毒面具似的面罩,然后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就往走廊里架。
我生气了,大声喊道:“干什么?你们这是违法限制公民人身自由,我要报警了!”
从门诊室里又走出两名同样戴着防毒面具、身穿藏蓝色警服的民警,隔着面具瓮声瓮气地说:“我们就是警察,这里发现了携带高危传染病毒的患者,整个医院现在已经被清场隔离,就等着他们有同伴来找,你必须接受检查,请配合!”
我傻了眼:“什么高、高危传染病毒?不就是个感冒吗,太小题大做了吧?”
警察冷笑几声说:“感冒?感冒会在六天之内病死四个人吗?带走!”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变大,大声质问:“什么病死四个人?我的同学现在怎么了?我要见他们!”
根本不容我分辩,几名男医生和警察将我架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观察室。
我被医生想到观察床上,四肢也被皮索固定住,那时的我像手术台上的实验小白鼠。我吓得脸色发白,他们会不会把我给解剖了?在检查过我的眼底、口腔、体温后,又抽了点血,问了一大堆话。半小时后有护士回来,对其中一名男医生说:“检查结果正常,看来604的病人感染病毒后,确实没再和他接触过。”
第二章 传染
几名医生长吁了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摘下面罩,但口罩依然还戴着。那男医生说:“同志,对不起,我们也是为了人民的安全,现在请你到办公室,我们向你了解一点情况。”
在办公室里,男医生严肃地拿着一叠文件说:“牛林、陈小强、李爽、黄玲艳在10月2日到我医院就诊,主要症状是发热、头晕、干咳和皮肤表面疼痛。我们按照普通流感用药并留其住院观察。先服用泰诺林和麻黄素,但两天后他们症状加重,只好进行输液处理。5日中午患者开始口鼻流血,我们马上将患者转到ICU病房,同时在患者血液中显微发现奇怪病毒。6日,也就是昨天下午五点左右,四名患者全身脓肿溃烂,脏器循环系统衰竭,于昨夜23点20分死亡。这是一些照片,你看看吧。”
他把一叠照片扔在我面前,我颤抖着手捡起来,前几张是牛驴子、小强、小爽和黄玲艳身穿条纹病号服,在病房躺着的照片,面色铁青,双眼紧闭,嘴角和鼻孔都流出鲜血,很是可怕,令我几乎认不出这就是我相识近十年的同学。
后几张照片就更恐怖:四个人全身都长满了流着脓水的肿包,五官都看不清了,像腐烂了几年的死尸。我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吐。
我把照片扣在桌子上不敢再看,大口地喘着气。男医生又问:“现在我们想详细的了解一下,你这四位朋友在五顶山上究竟做了什么,或者遇到了什么,他们是否和你说过?”
我双手捂着脑袋,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喃喃地说:“我怎么跟他们的家人交代啊……”
“通过患者钱包中的身份证件,我们已经找到了黄玲艳的家属,她们都是F市本地人。因为考虑到病毒的传染性,我们没有允许对方看死者的遗体,现在她的遗体已经连夜运往北京市传染病研究中心,由专家紧急解剖。”
“那……那另外三个人的呢?”我问。
男医生道:“这就要你来帮忙联系了,他们身上都没有身份证,黄玲艳的父母精神失常,根本无法沟通。”
我都要崩溃了——还要我怎么帮忙啊?我们一起出来旅游,结果他们都死了,而我还好端端地活着?牛驴子的爸爸会把我撕碎的!
男医生继续说:“这种传染病毒很厉害,我们医院ICU病房中的三名护士在昨天也发现了类似症状,现在已经隔离,并送往H市传染医院。”
旁边坐着的一名警察打开笔录本,开口河道:“除了联系死者家属,你还要努力回忆一下,他们在下山后和你通电话的过程中,有没有透露他们在五顶山都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越详细越好。”
我反问道:“你们也都接触过他们四个人,那你们会不会也受到了传染?”
“这个请你放心,这种病毒只有在发作期才会传染,除了那三名护士之外,别人都没事。”医生解释道。
我站起来猛拍桌子大吼:“你还骗我?那你们都戴上防护面具?”
男医生说:“那是为了以防万一,因为以后我们还是要进入ICU病房的,谁也不敢保证那里的消毒有多彻底。”
我颓然坐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名警察有点不耐烦,催我快点回忆。我喝了一口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仔细回想这几天和他们通电话的内容。
“那天晚上,他们找了个背阴的山丘露营,用的是军用帐篷。那个山丘旁边有个天然山洞,四人进去探索了一番,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晚上李爽和和黄玲艳在洞里过的夜,牛林和陈小强在洞外面睡帐篷。”我说道。
警察再问:“还有吗?”
我揉了揉疼得要命的太阳穴,说:“好像……好像听李爽说,她在山洞里睡觉的时候感到无聊,就四处探索,看有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后来她们发现有一处洞壁露出好似水泥的东西,她们俩还奇怪,这山洞是天然形成的,怎么会有水泥呢?”
“后来呢?继续说下去!”警察顿时来了精神。
“再后来……再后来就是5号,他们的电话都没人接了。”
警察又问了很多话,全都认真地做了记录,最后合上本子,和男医生对视一眼,对我说:“这件事后果比较严重,我们还在调查医院里是否还有其他人被传染,当然这个几率是很低的。你这几天最好先不要离开F市,以便配合我们调查,现在请留下你的详细联系方式和住址。这是死者手机中的SIM卡,因为我们担心手机上有病毒,已经销毁,这三张SIM卡已经通过严格消毒,你回去后查一下电话本,找出他们的家属电话,通知一下。”
我木然地接过三张小小的SIM卡,三个活蹦乱跳的人,现在却只剩下这三个小卡片?我想哭却又只能强忍着。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当然不能拍拍屁股就回沈阳,最让我发愁的是怎么通知牛驴子、小强和李爽的爹妈。回到旅馆我把这事向小王一说,他惊得说不出话来。我躺在床上放声大哭,十几年的同学,怎么就说没就没了?
一连数日我都在醉酒和呕吐中度过,小王也真够意思,虽然他有老寒腿不宜喝酒,却也陪着我喝了不少。这几天真是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恢复了几天后,小王建议我尽快联系他们的父母,免得老人们担心。
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我只好硬着头皮从SIM卡里翻出牛驴子、小强和李爽家人的电话号码,挨个打电话通知。牛林的老爸和他一样暴脾气,当时就在电话里发起飚来,最后还是他妈妈接过来问了个清楚,听完后声调都变了,开始语无伦次。我劝了好久,她才回过神来,说马上买火车票来F市。
我又通知了远在北京的小强父母和大连的李爽家人,他们都被这突来的噩耗打乱了方寸。我惴惴不安地坐在旅馆里等待,看来,这场暴风雨是躲不过去了。
H市距离F市只有五百公里,最先赶到的是牛林的家人,总共五六个,牛林的舅舅、叔叔也都陪同。牛爸一进旅馆看到我,就把我吓了一大跳,只见他眼睛血红,像通了电的灯泡,冲进来就和另外两人一块揪住我的脖领:“小林子怎么了?你快说,快说!”
我被这三个强壮中年男人掐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咳咳咳……听我说、叔叔,我……”牛林的妈妈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小王连忙上去劝,场面一片混乱,最后还是旅馆经理带了几个男服务生过来,这才把他们拉开。
旅馆经理动作很快,不多时110民警也到了。我把情况简单说了说,民警立刻打电话跟分局核实,最后对牛林的舅舅说:“分局那边传来的消息,昨天深夜有四名染上高危病毒的患者死于铁路医院,并且三名护士也疑似感染,L省卫生厅高度重视,已经将铁路医院全面隔离,四名死者遗体也送到北京解剖研究。看来这种病毒很厉害,比当年的非典不差多少!”
牛家的几名亲戚一听,全都傻眼了。我借这个短暂的安静时间,把全部经过又讲了一遍。牛爸怔了半天,然后突然大声嚎哭:“我的林啊,你可是我们牛家三代单传,我还等着抱孙子啊!”他哭得十分伤心。
我鼻子直发酸,眼泪也掉下来了,警察建议我们立刻到铁路医院与负责人见面,还用警车把我们送过去,看来警察叔叔还算不错。
医院的王院长在附近招待所把牛林家属安顿下来,介绍了情况,说这次的情况非常严重,四名死者都是用德国拜尔制药公司七层防疫生化塑料包裹,放在从H市医院借调的专用密封冰柜,才敢运出医院。在他们病情恶化之前并未传染任何人,但从三名护士发病情况分析,应该是在10月6日化脓之后,这种病毒开始具有了极强的空气传播性。现在那三名重症病房护士的情况也不太妙,刚接到H市传染病院的电话,其中一名中年护士也已出现全身皮肤起疹化脓的症状,弄不好,H市传染病院也难逃被隔离的危险。
我们几人听后面面相觑,都惊恐得说不出话来,几年前非典肆虐的紧张情景顿时浮现在眼前:所有娱乐场所全部停业、学校放假、医院爆满、口罩和消毒水价格一日十涨、人们有事也不敢出门,繁华的都市犹如死城……
“这么说,不能让我们看到我儿子的遗体了?”牛妈妈小心翼翼地问。
院长严肃地回答:“绝对不能!几位中外专家专程赶到北京,就是为了研究出死者体内的未知病毒到底是什么。中午北京方面打来电话说,现在可以已经排除不是SARS病毒,也不是H1N1甲型流感病毒。”
为了缓和气氛,我假装长吁了口气:“哦,那还好些。”结果立刻招致牛氏众人的怒目而视,我马上闭嘴不再吱声。
院长冷笑道:“不清楚才是最大的危险!但专家的初步意见是,这种形状像钩子的病毒活性很强,比SARS和甲流病毒厉害上百倍!”
“啊?”所有人都被他的话惊呆了。
院长叹了口气,道:“好在病情没扩散太大,只有三名护士感染,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你们家属要节哀,先在F市停留几天,等北京方面的检查结果确定后,再研究善后事宜。”
牛爸爸机械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事情还没完,下午四点多,小爽和陈小强的父母乘飞机来到H市,再火速赶到F市,前后没隔几个小时,到医院后又少不了一场哭闹。小强的父亲是北京某局的干部,愤怒中扬言如果不让他看到儿子的遗体,就要把医院拆了。
院长哭丧着脸说:“陈先生,遗体已经运到北京市传染病研究所,你这样要求有点儿难为我了?”
陈父立刻准备回京。我连忙上去劝说,就算你回到北京,也不可能让你见小强的遗体,这事已经惊动卫生部,连外国医学专家都在路上了,就算省长来了也没辙。陈父气得用拳头猛捶墙壁。也难怪,小强也是他们家的独子,自幼聪明无比,在电脑方面是个天才,谁敢说几年后不是一个比尔·盖茨呢?
为了等待北京的检查结果,我和小王也搬到了铁路医院的招待所,与各位家属一起住下。三位同学的父母每天在一起抱头痛哭,然后就是借酒浇愁。
这天几位父母大发善心,没再拉我喝酒,只在饭店要了几个菜,闷头吃饭。我喝得胃里不舒服,什么也吃不下,只能喝点米粥。正喝着,忽然牛林他爸猛一捶桌子,对我吼道:“你小子真不够朋友,在五顶山上,你为什么不劝他们一起下山,自己跑了?”
“大叔啊,我都解释几百次了,他们就是不听,还讽刺我胆小,我也是实在说不动他们,才自己下山的。我考虑要是真的下了大雨,还能带人上山去救他们,谁想到……”我看了看小王,心里暗暗后怕,要不是他那条神奇的破老寒腿,现在死的就是五位了。
牛爸还要再骂,旁边的牛妈直扯他袖子。就在这时,我手机响了,传来铁路医院章院长低沉的声音:“是小唐同志吗?我是铁路医院章院长。刚接到H市传染医院的电话,我院ICU病房的三名护士于30分钟前死亡,症状与你的四名同学临死前一模一样,都是同样的病毒所致。”
我张大了嘴,电话也掉在地上。小王连忙捡起来,问:“怎么了?”
“那三名护士……也死了,症状和牛林他们临死前一样。”我木然回答。
桌上的人都沉默了,大家脑海里都浮现出章院长提供的那叠照片的惨状。我双手抱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大脑极度混乱。
李爽的妈妈低声啜泣起来:“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小爽是冲着哪路神仙了,怎么会染上这种怪病啊?”
这时,饭店里的顾客有点怪异,他们纷纷把注意力集中在门楣上吊着的电视机上,连服务员也凑过来看,好像节目很吸引人。我们也扭头去看,原来电视上正在播F市午间新闻。一名漂亮的出镜女记者正走在街上,边走边对摄像机说:“观众朋友们,我们现在是在中央大街的F市百货大楼门前,就在二十分钟前,这里发生了一件怪事,现在让我采访一下现场的群众。大姨你好,刚才的事是什么情况,您能说说吗?”
旁边一位六十几岁的中年妇女左手拿着一瓶矿泉水,右手领着小孙子,惊魂未定的对女记者说:“哎呀妈呀,刚才那才叫吓人呢!那对小两口挽着胳膊,可亲热了,走着走着,那男的突然把饮料一扔,抱着那女孩的脖子就咬,像个疯狗似的。把女孩咬的哭着喊着也挣扎不开,旁边的人都被吓坏了,要不是碰巧有巡警路过,用电棍把那男的打倒,女孩估计就没救了。”中年妇女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摄像师调转角度,果然,步行街的地砖上出现有大片的血迹,几名清洁工人正在用水桶清洗着,旁边很多人在议论纷纷。
“天呐,真是这样的吗?那可太恐怖了。”女记者脸色发白,“为什么会这么样呢?希望那名女孩会平安脱险,让我们一起为她祝福吧。”
“还真是什么事都有啊,不愧是21世纪。”小王感叹道。
我也说:“中国养狗的人越来越多,狗主人舍不得花钱给宠物打防疫针,逗狗时被咬伤也懒得去医院,结果搞成现在这样,真可怕。”
回到旅馆,一连几天,我和小王都百无聊赖,我看当地每天的报纸,什么晚报、日报、都市报,他手里捧着PSP打游戏。这天的《H市日报》第4版中,有一则新闻标题吸引了我:
“两老人公园下棋,一方输棋后用板凳暴打对方。”
再看详细内容,是说两个近七十岁的老头在家附近的公园里下象棋取乐,对方不允许他悔棋,这个平时性格温和的老头却大发雷霆,抄起板凳就砸对方的脑袋,砸得那老头进了医院。我把新闻念给小王,他直吐舌头:“现在的人是怎么了,人心浮躁吗?怎么连老头都这么凶悍?”
“这事很奇怪啊,新闻里说这行凶的老人平时性格非常温和,别说打架,就连别人偷他东西,都装作看不见,怕惹事。”
小王把PSP扔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慨叹道:“人心难测啊——哎,我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回沈阳?总在这儿耗着也不是办法吧?”
我无奈的笑了笑:“出了这么大的事,现在回去我心也不安,还是再等几天,等北京那边的解剖结果出来再说。”
中午吃过饭,我照例去看望一下同学的父母。经过大悲大痛之后,他们的情绪缓和了不少,开始四处打电话、托关系,打听北京市传染病研究所的情况。下午我和小王翻看报纸时,小王忽然说:“看这个,又出怪事了!”
我接过一看,有条配图新闻是这样写的:
“F市第二纺织厂幼儿园5岁幼童突然发狂,当众脱女老师裙子,咬掉小朋友的耳朵。”
看完新闻我哑然失笑,这不是在编故事吧,五岁小孩能干出这事来?这也太离谱了!下面配的两张图片更加触目惊心,一个几岁的小男孩被关在白色的救护车内,小孩满嘴是血,两只稚嫩的小手猛拍着玻璃窗,手掌上都是鲜血,窗上全是脏乱的血手印。右边的图片则是被咬掉耳朵的小朋友,脑袋缠着纱布,一脸无辜相,父母把他抱在怀里,表情很可怜。
“我靠,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小孩和那个下棋老头是被同一条狗给咬了?”我哭笑不得。小王没说话,拿起PSP继续打游戏。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北京方面还是没什么结果。当地的报纸和电视节目上倒是有点反常,经常出现奇怪新闻,什么“某国企销售经理饭局中当众咬碎酒杯吞下,满口鲜血食道划伤”“中央广场扭秧歌老头脱光衣服大街裸奔”“幼儿园老师突发怪病,浑身长出鱼鳞”等,一条比一条奇特。
小王边看边大笑,说:“F市也太另类了,连新闻都和我们沈阳不一样。”
我虽然也跟着笑,心里却有股异样之感,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晚上多吃了点大虾,小王的腿又疼了,我上街帮他买治痛风的药,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药店里却人流拥挤,很有点儿商场大酬宾的味道。
挤上去一看,见大家都在柜台前争着购买麻黄素、泰诺林、青霉素、流感疫苗之类的药,别的药无人问津,另外消毒口罩、消毒水也卖得很快。
我很容易的就买到了治痛风的药,因为这个柜台几乎没有顾客。交钱拿药时我问营业员:“F市现在得流感的人很多吗?”
“我们也不知道,反正这几天都是来买消炎药和疫苗的,不知道都抽什么风。”营业员脸上带着不屑,回答道。她们是按柜台分类销售额提成的,显然卖消炎药的营业员最近发财了。
在回招待所的路上,我忽然听到,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声音说:最近少出门,尽量不要接触生人……
我大脑飞速运转,马上转身回到药房买了十个消毒口罩和两大瓶消毒水。回屋后我对小王说了心中的疑惑,他也有点发慌:“我说老唐,会不会是牛林他们将病毒又传染给别人了吧?”
“应该不会!”我摇摇头,“那时章院长说过,牛林他们染上的病毒只在最后的发作期才会感染,所以只有三名护士得了病,而且也立刻被隔离了啊!”
小王见我买了很多消毒口罩,连忙抢过一个戴在脸上,唔唔地说:“反正小心没坏事!”
“神经病啊?在屋里你戴什么口罩?”我失笑道。
小王用白眼瞪着我:“你刚从外面回来,谁知道有没有带回什么病毒?”
我一时语塞,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五天后,北京方面终于传来消息。经过几名生物专家会诊,从他们的遗体中成功提取了病毒样本活体。这种病毒外表很怪异,居然有多种外型,有的像钩子,有的像U型,有的是个圆环,还有的两个扭在一起像麻花。在小白鼠身上做试验,发现病毒的潜伏期不超过七天,发病时的症状也多种多样,有发狂的,有兴奋无比的,也有直接抽搐死亡的,发作期为两到三天,死亡率为百分之百。而传染期确实是在潜伏期之后的发作期内,这一点和章院长说的相符合。
章院长说:“国内的专家都无法判断这种病毒的属性和名称,以前也从未发现过,卫生部已经通知美国、德国和澳大利亚的高等医学院,对方会派出顶级的医学专家来中国对其进行研究。”
听完章院长的介绍后,我们俩都感到头皮有点发麻,难道又是一种人类未知的病毒?我连忙通知他们三人的家属,按章院长说的,明天上午到F市政府办公室谈善后事宜。
这两天我们没敢出门,为了防止传染,连外卖也没敢叫,只敢吃袋装方便面,喝瓶装矿泉水。
晚上看电视时,电视里正在直播“新F市新闻“节目。我一看,这女主播很眼熟啊,原来她就是前几天在中央大街“F市百货大楼”门前采访的出镜记者,好像是叫吕雯。现在的她没穿上街采访时的休闲装,而是穿裁剪合身的职业西装,里面是银色抹胸,显露出高耸丰满的胸部线条。
只见吕雯化着淡妆,漂亮妩媚,但气色好像不太好,似乎有点憔悴。她用甜美的声音微笑着说:“新F市、新节目。今晚的新闻内容丰富——猪肉开始大幅降价,生猪采购价已经跌到9元每斤;公交车上遇小偷,五名顾客齐上阵抓现形;老太太因老伴下棋成瘾气得病倒,浑身抽搐不止……”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顿,随后“扑哧”一声笑了。我和小王互视一眼,哈哈大笑。现在很多电视台的新闻主持人可不像中央台《新闻联播》那样正规,说错一个字扣奖金,她们经常出现口误,但在直播时因新闻内容新奇而笑场,这可有点说不过去。
吕雯立刻止住了笑声,刚要继续说话,却又笑起来,而且越笑越厉害,直笑得花枝乱颤,身体乱抖,胸前那对丰乳也跟着一颤一颤的。画面立刻被导播切换,换成了广告:“今年过节不收礼呀,收礼只收苹果四……”
“怎么回事?”我疑惑地问,“就算笑场也不至于笑成这样吧?”
小王不以为然地说:“没什么,国外的视频网站也登过这么一条,还有台湾也发生过,女主播笑得都快抽了。”
我把遥控器扔在床上,横躺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叹声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小王刚要说话,忽然从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我俩走到窗前,只见街对面远处的海鲜大排档人影纷乱,酒瓶破碎声四起,好像有人在打架。“真是吃饱了撑的,喝多了就闹事,太讨厌。”我见怪不怪。
不一会儿警笛大作,应该是110到了。小王说:“这回该消停了,现在的人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警察。”
我俩返回沙发上看电视,窗外的嘈杂声却越来越大。我问:“怎么回事?难道警察还管不了几个酒鬼吗?”
这时招待所的女服务员送热水,我向她问了一下情况,她撇着嘴说:“我刚听说,有个人在大排档喝酒,喝多了耍酒疯,把羊肉串的铁扦子用力往自己身上和脸上扎,边扎还边笑,好像一点都不疼似的,警察也不敢靠近。”
正说着,窗外“啪啪”传来两声枪响。“警察鸣枪了!”小王惊呼。我迅速来到窗前,远远看到一个人疯子般朝亮着顶灯的警车冲去,隐约还能听到“哈哈”的狂呼。又是两枪响起,那猝然扑倒在地,看来是被打死了。
十五分钟后,又有两辆警车和120急救车一同赶到,开始清理现场,并拉上警戒线,红蓝双色的警灯在夜色中左右旋转,甚是醒目。
人群逐渐散了。我关上窗户,坐在沙发上,呆呆的看着电视机屏幕,说:“这绝不是偶然,绝不是……”
小王战战兢兢地说:“老唐,我想回沈阳了,咱们别在这耗着了,行吗?”
我点点头。潜意识告诉我,这些天自己所遇到的一系列怪事绝非碰巧,我心中最不愿意去面对的事实,现在已经越来越清晰。F市已成是非之地,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今晚先再凑合一夜,明天早晨我们就离开这里,我去通知三家的家属。”
小王说:“那个章院长说当时只有医院的三名护士被传染,你说会不会是巧合?”
我冷笑几声说:“巧合?虽然我是写小说的,但我可不相信什么巧合。这个月F市发生了这么多件诡异事情,发疯的发疯,发狂的发狂,市民抢购消炎药和口罩,你还觉得是巧合?”
“那、那好吧,我现在就去车站买票。”小王准备穿鞋出门。
我拉住他说:“不行!找个拉远活的出租车走,火车上人太多,不敢保证有没有感染者在车上。”
小王带着哭腔道:“那出租车也不保险啊,什么顾客都坐过!”
我烦躁地回答:“总不能走回沈阳吧?出租车相对来讲是最安全的了。”
“他妈的!有卖防毒面具的吗?我去买两个来!”小王怒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还真是好主意,口罩也不保险,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军品商店,明天就去看看,别怕丑,保命要紧。”小王连连点头。这家伙当兵那阵子天不怕地不怕,自从退伍之后胆子怎么变得越来越小了?
我分别通知了三家家属,把心里的担心说了一遍,他们听后也都吓得够呛,纷纷表示明天和章院长谈完话就离开F市,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第三章 戒严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我和小王上街找到一家户外军品商店,店里还真有防毒面具,纯粹的中国制造,看上去像二手货,面镜玻璃上都是手指印。不过没事,能用就成。老板拍着胸脯保证说这面具是半年前进的货,当时就在开水中蒸过十二个小时,又用紫外线灯照射三天,绝对无毒。
我们当然相信,半年前还没有现在这些怪事呢,当即掏钱买下。回招待所取背包的路上,我俩就把防毒面具戴上了。本以为会招致路人的嘲笑,却没想到路人看到我们这副打扮后,不但没有笑话,反而直奔那家户外军品店而去。
看来老百姓也意识到这段时间F市的反常了。我俩加快脚步回到招待所,电视机还开着,正在播早间新闻:“最近我市发生了几起反常事件,本来只是巧合,但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却趁机煽风点火,谣言惑众,说F市开始流行病毒,一些不明真相的市民纷纷到药店抢购消炎药品和口罩等物。有专家指出,这是中国人遭遇非典之后的心理后遗症,是一种极不健康的行为和心态,希望大家能够分清是非,免受不法之徒的蒙骗。”
“怎么回事?”小王说,“政府开始辟谣了?”
我说:“这也是正常的,为了不引起大面积恐慌,主导媒体必须这么做,除非事态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我们正收拾着东西,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女服务员跑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卫生局的人来了,说我们招待所卫生安全不合格,要立刻查封!”
“嘿,正好要退房呢,现在我们就走。”我和小王拎起背包就要下楼。
女服务员却说:“卫生局的人说了,大门要立刻封锁,谁也不能出去,还有公安局的人也来了,联合执法。”
我大惊:“什么?谁也不能出去?”
“是啊!”女服务员满脸无奈,“连我们经理出去都不允许,现在他们正锁大门、贴封条呢!”
我怒道:“开什么玩笑?旅馆卫生安全不合格凭什么不让旅客离开?我下去看看!”
还没走到楼下,就听到旅馆经理在叫嚷:“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是经理,还要去税务局交税,今天是最后一天!”
“以后再交吧,现在税务局也关门了!”两个头戴黑色防护罩、身穿黑色制服的人冷冷地回答。这时我看到,在他们衣服的前后都印着四个醒目的白色大字:特别防疫。
见到我从楼上走下来,一名黑色人指着我说:“快下来,接受检查!”我刚走到前台处,两人就走过来,手持一个类似无线POS机的东西在我额头上一扫,滴滴几声响起后,他们又用左手摁住我肩膀说:“别眨右眼!”又用那东西在我眼球上扫了两下。
其他闻声而出的旅客也都被迫接受这种检查。其中有几个男子不太高兴,伸手将黑衣人推开后质问:“你是干什么的?凭什么不让我出门?”
一名黑衣人从门卫室走出来,胸前印着一串英文:POLICE,腰间挎着黑色的牛皮枪套,崭新的92式手枪插在套里,旁边还有两个牛皮弹匣套和明晃晃的手铐。
这几个男子,顿时明白了这是警察和卫生部门联合执法,也就不再吭声,乖乖地接受检查。
窗外一片嘈杂声,众人透过玻璃窗向外看去,只见街上不知什么时候停着很多黑色警车和白色的救护面包车,很多穿黑色制服戴防护面罩的人在街上来回穿梭。无论是饭店、旅馆、网吧,还是KTV和商场超市,都已经在黑衣人的监督下关门贴封条,很多有急事的人被堵在屋里,与黑衣人发生了语言和肢体冲突,一些情绪特别激动的人已经被警察塞进警车里。
“这是……这是怎么了啊?”旅馆经理望着窗外的混乱场面,喃喃自问。
我上前客气地问道:“请问几位同志,能让我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有个警察把一张卡片扔给旅馆经理说:“你们旅馆里备有食物吗?有多少?”
旅馆经理忙乱地回答:“哦……有,我们有个小超市,里面的东西够几十人吃几天的。”
“如果没了食物就打卡片上的电话,如果有人感冒发热,或者出现其他任何身体、精神上的异常,必须马上打电话,听到了吗?”警察严厉地说。
经理连连点头。警察又说:“没有我们的允许,任何人不许走出大门一步!”说完所有的黑衣人都走出去,把旅馆大门用铁链锁上,并贴了封条。我看到街上每隔几百米就停着一辆警车,很多警察和卫生部门的人都穿着黑色制服,在街上来回巡视。
大家见警察走远了,这才敢凑到门前,纷纷议论:“这到底是怎么了?搞得这么恐怖,小题大做了吧?”
有人对经理说:“老板,你好歹也是旅馆的负责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经理哭丧着脸说:“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啊?你没看到警察都来了,他们腰上的枪可不是塑料的!”
这时突然看见街上一阵大乱,只见一个少妇像疯了似的乱跑,几名黑衣人前后夹击,才把她给抓住。少妇疯狂挣扎,衬衣的扣子都挣脱了,露出里面的黑色胸罩和白皙皮肤。少妇突然咬住警察的手腕,死也不松口,旁边几个男人都拉不开,好像她在一瞬间被大力神附了体。
瞬间那少妇口吐白沫,身体慢慢瘫倒,警察这才把手臂从她嘴里拽出来,结实的防护服居然被少妇的牙齿给咬坏,手臂鲜血直流。
旁边卫生局的人取出探测器在少妇额头一扫,又拨开她的眼皮扫了一下,立刻神色大变,两人连忙用胶带缠住她的嘴,再把双臂反剪铐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抬上医疗车。
被咬伤的警察接受了简单的包扎后,也坐进刚才装少妇的那辆医疗车里,车随后开走。
我们看得心惊肉跳,不再说话,旅馆里死一般的寂静。过了很久,小王才呆呆地问:“这是……是狂犬病大面积爆发吗?”
“不知道!”旁边有个中年男人说,“狂犬病也不用这么戒严啊!”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紧紧抓着男友的手,低声哭泣:“大峰,我怕,我要回家!”
男孩抱着女孩,安慰道:“没事,不管是什么病,我们都没有被染上,过几天就好了。”
忽然有个男人瞪起眼睛,大声骂着:“他妈的,什么破事搞这么复杂?老子还赶着签合同呢,耽误了算谁的?”
看着这男人愤怒的表情,大家都在向后退,旅馆经理偷偷的瞥了一眼那张白色卡机上的号码,慢慢掏出手机。
那男人立刻反应过来,连声道:“别别别,别打电话,我没事,就是有点着急。我有个四百多万的合同啊,这一下全给耽误了,我赔不起啊……”说完他靠着墙壁慢慢的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
大家这才都松了口气,经理把卡片放回衣兜中,对大家说:“现在着急也没用,骂娘也不好使。听我的指挥,大家马上都回到自己的客房里去,由我和服务员负责分配食物和水,按性别和人头分吃的,任何人不许无理取闹,否则我立刻视为他感冒发热,都听到了吗?”
毕竟经理是见多识广的人,能震得住场面,所有人都没什么意见,默默地回各自房间去了。
小王把背包用力摔在沙发上,大骂道:“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我和你跑这个鬼地方来干什么?这下可好,连家都回不去了!”
“别发牢骚了,要说我还得感谢你的短信,不然连我的命也得搭上。”我倒了两杯水,把其中一杯递给他,“我总觉得这次的戒严有点蹊跷,会不会与牛林他们有关?”
小王一口气把水喝光,眼睛一翻说:“那还用说?依我看,肯定是那三名护士又感染了其他人,才造成这么严重后果的!”
我打开电视机,里面正在插播新闻:“最近F市发现数例狂犬病感染者,经调查与上个月的两千条狗运输事件有关。现在政府已经采取紧急措施,暂时封闭全市的公共场所,等将所有感染者隔离后即可恢复,请市民不要恐慌,尽力配合政府的工作。”
我按遥控器换了个台,还是新闻:“据最新消息,L省卫生厅已派出调查组进驻F市,查实瘟疫确为上次的狗运输事件造成的。二十多天前,一辆载有两千三百条活狗的运输车在高速公路上翻车,导致八百多条活狗逃跑,并咬伤周围市民。这次的狂犬病事件就起源于此。我们请来了H市生物研究所的刘大江博士,为我们讲解一下有关狂犬病方面的知识。”
主持人旁边坐着个六十几岁、身穿黑色西装的秃顶男人,他说道:“狂犬病是一种潜伏期不固定的病毒,在秋季则会缩短,但只通过血液传播,只要不被感染者咬到或血液接触,就不会被传染,所以市民们抢购口罩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还有这种事情?看来真是狂犬病了。”我说。
小王却不以为然。
一连几天内,大家只能待在旅馆的房间里,靠打扑克、看电视和互相串门聊天打发日子。
这天下午无聊至极,我和小王正与那个耽误了几百万合同的山东汉子打扑克,女服务员忽然跑上来,气喘吁吁地说:“唐、唐先生,卫生局的人来找你!”
“找我?”我有点心虚地问:“找我干什么?我又没发烧!”
女服务员说:“我也不知道啊,你快下去吧,他们在等你呢!”我跟着她下楼,看到四名身穿黑色防护服的特别防疫人员正站在大门处。我走到他们跟前,其中一人掏出证件向我出示:“我们是L省特别防疫中心的,你是唐虎吗?”
“是我,有什么事?”
那人说:“请跟我们到F市公安局去一趟,有事情向你询问。”
我心里一惊,到公安局去?但从对方的语气判断,应该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没把我当成坏人。反正也没做亏心事,走就走呗!
防疫人员把一个黑色的大袋子扔给我说:“请你把防护服换上,抓紧时间,我们的时间很紧。”
袋子里面是一套连身的黑色制服,还有个防护面罩,和执法人员穿的一模一样。我笑道:“看来我的待遇还不错,等一下,我马上换好!”我拿着制服回到房间里,穿好防护服。
小王和山东汉子问:“他们找你什么事啊?”
“我也不知道,你们在这儿等我,有事用手机联系。”我换好制服后下楼,刚走出大门,工作人员迅速又把大门锁好。我上了印有“特别防疫”的白色面包车,沿大街一路向北行驶。街上非常冷清,几乎没人行走,只有警车和医疗车在路上缓慢驶过。
这制服看着很酷,但穿上后却感觉捂得难受。我说:“你们整天穿这衣服也够辛苦的,幸好现在是十月份,要是七月,那不和洗桑拿一样啊!”
车上的人都面无表情,也没人理我。我自觉没趣,也就不再说话。
二十多分钟后,面包车来到市公安局大院门前。两名身穿印着POLICE字样黑色制服的警察走出来,把我带到四楼会议室。
屋里坐着三个人,个个表情严肃,如临大敌。见我进来,中间的五十几岁中年男人问:“你是唐虎吗?”
“是我,谁找我?”
中年男人说:“我叫王永庆,是F市公安局的局长,这位是市卫生局局长韩琦,这位是H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院长戴春江。”
王局长又问:“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我哪儿知道啊?正想问各位呢!”我强作镇定地说。
王局长问:“10月2日,你和四名同学到东山探险野营,对吧?”
我点点头说:“他们都是我的大学同学,怎么了?”
“后来他们都生了病,最后病发身亡,这些你都清楚吗?”
“清楚。事情经过医生和警察同志向我解释过了。还有什么疑问吗?”我说。
王局长冷笑几声说:“疑问?解释清楚?恐怕没这么简单!”
旁边的韩局长清清嗓子,开了口:“你们一行五个人上东山探险,偏偏只有你当天下山返回,为什么呢?”
我心里一凛,原来他们又在纠缠这事。“我不是都说了吗?我的朋友小王提醒我说下午可能要下暴雨,我怕山上发生泥石流,劝大家下山。可他们都不信,我只好自己回去,那样的话,一旦下了大雨,我还能带人去救他们。”
三个男人都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世上最滑稽的笑话。我有点生气了,问:“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们怀疑我给他们四个下了毒吗?”
王局长说:“从理论上讲,是有这个可能性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对警方说实话。”
我生气地问:“说什么实话?你们什么意思?我可什么也没做!”
王局长笑着说:“什么也没做,那你紧张什么?”
“你们把我带到公安局来,难道还不让我紧张?”
他倒一点也不急,慢悠悠地问:“你大学是在吉大读的吧?专业是神经病学科。”
“你们调查得很全面,没错。”
“你还是个业余作家,出过几本悬疑推理类的小说。”
“是的。”
王局长站起来,双手扶着桌子说:“今天让你没别的意思,其实是想让你配合我们,来搞清楚这个病毒爆发事件的起因。你懂犯罪推理,又是学生物研究的,相信能给我们提供一些帮助,最主要的,你是当事人之一。”
我苦笑道:“王局长,我不是警察,破案应该是你们的责任吧?”
“唉……”王局长又坐下了,“你也看到了街上的情况。现在F市的所有警察和保安都派出去执行任务了。我们已经向H市局和省厅申请,从兄弟城市火速调配警力支援,但这也需要时间。为人民的安全着想,我希望抓紧一切时间,来弄清楚这个事。”
我点头表示理解:“其实我早就觉得这事不太对劲儿,建议你们先从近段时间F市新闻中播报的那些行为异常者身上下手,调查一下他们的身份和职业,看看和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
王局长扔过一张纸,道:“这些人之间的关系,我们还没来得及调查,但他们的发病结果都相同。”
我接过纸一看,顿时惊呆了,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我在新闻中看到的那些行为怪异的当事人——步行街上咬女友的男子、下棋时打死棋友的老头、酒桌上狂吃玻璃杯的业务经理、在幼儿园咬小朋友耳朵的孩子、浑身长鱼鳞的幼儿园老师、吃肉串时往自己身上扎铁钎子的食客……这些人都病发后进入医院,最后的结果相同:浑身长满脓泡,腐烂而死。
最下面的人我很熟悉,就是那个叫吕雯的电视台女出镜记者,她居然也染病身亡!这是为什么?我大脑急速运转,能把她和感染者联系到一起的,只有她曾经在步行街事发现场停留过这个原因了。
“我建议立刻调查每个异常发病者之间的联系,我有一种直觉,他们之间肯定不是素不相识!”
一直没说话的戴院长扶了扶金丝眼镜,说:“他们不可能都是朋友吧?这种可能性太低了。”
我道:“不是朋友,而是发生过接触。听说过六人理论吗?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想认识另外任何一个人,不管是首富还是国王,最多只需通过六个人就能做到。”
王局长想了想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些人虽然互相都不认识,却极有可能存在着某种类似蜘蛛网的关系,就像你和我,你的老师的孩子的同学的舅舅,很可能就是我的同事,对吧?”
“没错!”
王局长说:“还记得那个在步行街咬伤女友的小伙子吗?牛林入院当天,他曾经因拉肚子住进医院,病床和牛林紧挨着。”
我的脑袋顿时“嗡”的一下变大,原来源头就在这里!从牛林等人口鼻流血时,其实病毒就已经开始传播了,而不是章院长说的从6号他们长脓包开始。
“那我能帮什么忙?”我问道。
王局长说:“我希望你能带领警方去你们当初爬五顶山的沿途看看,你也知道,五顶山地形复杂,我们又不知道你们都到过哪些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出感染病毒的根源所在。”
我说:“好,我的手机上还保留着那时候的GPS行进路线,但我离开后他们到过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王局长很高兴:“没关系,等H市的支援队一到,我们就马上出发……”这时,突然外面大乱,有人推开会议室的门闯进来。
进来的警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局、局长,不好了,外面有几十个病毒感染者像疯了似的在街上乱跑,见人就打就咬,有几个已经闯进公安局大院!”
“什么?”我们都站起来。
那个警察焦急地说:“我们、我们快顶不住了,又不能开枪,现在怎么办?”
戴院长吓得脸都白了:“他们、他们可能是过了病毒潜伏期的感染者,非常容易传染给别人,我们快把防护面罩戴上!”
韩局长说:“那两百个防护面罩在哪里?”
“在一楼的仓库里!”
那名报信的警察连连摆手说:“不行,感染者已经冲进来了,千万别被他们咬到。听防疫部门的人说,不管是谁,只要被咬上就必死无疑!”
我说:“你们不是有枪吗?”
王局长立刻厉声说道:“他们是F市的百姓,不是魔鬼野兽,怎么能向他们用枪?他们也是受害者!”
“不,他们已经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了,发病者的血液和大脑细胞已经完全被病毒控制,他们体内神经元只保留着动物最原始的生存本能——攻击和进食,也就是说,他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戴院长大声说。
“那也不行,绝对不能朝百姓开枪,李天明,你快用手台通知值班各处,就算被咬死也不许开枪,否则按违命处理!”王局长下了死命令。
那叫李天明的警察只好立即用无线对讲机通知在楼下的几名值班警察。我说:“那你们总有警用器械吧?电击棍和警棍有吗?”
李天明说:“有,在三楼的储备室,你们跟我来!”大家来到三楼,隐约听到从一楼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其中还夹杂着警察的呼喝声。李天明用钥匙打开储备室,靠墙几排黑色木柜上面整齐地码放着警棍、电棍和甩棍等物。
李警官用钥匙打开木柜的玻璃门,取出几根挂着编号牌的长型电击棍,交到王局长和我手里,给韩局长和戴院长的则只是普通的警棍。李警官再告诉我们扳下安全窗,把开关向上推就可以使用了,但要注意别误伤自己人。
“为什么不给我电棍?”戴院长和韩局问道。
李警官看了看他俩:“我们都是公安战线的人和年轻人,而你们年纪大,手脚不灵便,误伤自己就惨了。”
“这里还有一些口罩,大家先戴上!”李警官从一个铁柜子里取出几个用无毒塑料袋真空包装的深蓝色的口罩,我们撕开包装,把口罩戴上,一股强烈的消毒水味直刺口鼻。
第四章 发狂
我问:“这是什么口罩?太呛人了!”
王局说:“这是生化隔离口罩,是防疫站配发的,防止在执行任务中遇到有毒气体。”
这时,楼下的警察用对讲机报告:“李队,我们顶不住了,感染者越来越多,已经有人冲上二楼了,你们要小心!”
王局下令:“冲下去!”
我说:“我们会不会被感染?”
“只要不和感染者发生体液和血液接触,就不会有事!”戴院长插话道。
李警官打头阵,王局和我在后面,戴院长和韩局在最后。我们刚下到二楼,猛的从楼梯拐弯处跑上来两个人,都是壮年男子,瞪着牛眼,张大嘴巴,看到我们就像饿了半个月的狼碰到小肥羊似的,大叫着冲过来。
李警官等那壮男扑到跟前时,闪身躲过,一推电棍的开关,蓝色火花“啪啪”地响起,他闪电般一棍挥出,正捣在那壮男腰上,壮男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连脸都戗破了。
另一个男人毫无惧色的冲上来,王局把电棍击在他右胸,把对方打倒在地。李警官对我说:“尽量别用电棍打头部和左胸,那样会把人直接电死。我们快走!”
到了一楼,眼前的场面把我们都吓傻了:几十名感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像电影《生化危机》里那样,各自纠缠着一两名警察非打即咬,就像有什么深仇大恨。警察们不敢开枪,只能用随身配备的电棍或枪柄还击,不时有警察被这些疯狂的感染者咬中手腕、脸颊甚至脖子,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王局大喊:“向外面冲,把大门锁上!”
众人一见领导来了,连忙鼓起勇气奋战。我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腿肚子也转筋,但咱是年轻人,总不能示弱不是?我壮着胆子箭步冲上来,照着一个把警察扑倒正准备张嘴咬的感染者屁股就是一脚,把那家伙踹倒,再去补上一电棍,让他彻底老实。
警察得救,他连忙爬起来拉着我向大门外跑,王局紧随在后。韩局和戴院长他们在人堆里左冲右突,两人年纪大,在众多感染者围攻下,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几名警察为了保护韩局和戴院长突围,纷纷冲上前掩护。疯狂的感染者一起猛冲,转眼间就有三名警察被咬中手腕、胳膊和脖子。
戴院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两个感染者死死抱着戴院长的大腿不松开。那是两个老头,看样子起码有七十多岁,却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快放手!”我举起电棍大喝。两个老头连看都没看我,其中一人张大了嘴,准备朝戴院长的大腿咬下去。我知道被咬上就非传染不可,可又不敢用电棍击老头的脑袋,瞥眼看到地上有一根警棍,连忙用左手抓起来,猛砸老头的肩膀。
警棍是用高强钢化橡胶制成的,里面还包着钢条,打到人身上非常疼。那老头挨了我一棍,闷哼着栽歪到旁边。我再飞腿把另一个老头踹开,戴院长这才脱了险,被韩局和警察架着跑出大门。
我喘了几口气,刚要往大门处逃走,没想到斜刺里突然窜出一个家伙,纵身扑到我身上,把我压倒在地。我根本没防备,手中的电棍也脱手飞了出去。这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穿着灰夹克衫,戴着眼镜,看上去像知识分子,可此时却头发蓬乱,嘴里嗬嗬怪叫,露出两排牙齿。我吓得魂都飞了,挥肘猛捣他的脸,但他仍然死命抓着我不放。
旁边又有几个感染者见到我被压倒,便纷纷朝这边跑来。我想翻身,可腰眼被死死压住,浑身使不上力。我气急了,反手夹住中年人的脖子用力一扭,中年人显然疼了,怪叫着滚到一边,我趁机爬起来。
好容易逃出大门,戴院长瘫坐在院子里,带着哭腔对王局说:“快、快把大门锁上吧!”
“可是还有警察在里面呢!”我清楚的看到办事大厅里还有几名警察在和感染者苦苦纠缠着。
李天明手持电棍道:“我回去救他们。”此时的我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也站起来说:“我也去!”李天明对我一笑,我俩一起返回大厅。
刚进去,我就看到一名感染者跳上办事大厅的接待台上,纵身扑在一名警察背后,双手死命抓他的眼睛,前面有两名感染者举着折叠椅要砸那警察的脑袋。那警察前后受敌,眼看着就要倒霉。
李天明紧跑几步跃起一个飞脚,把他家伙直接从警察背后给踢了下来。我也没含糊,举警棍就砸举折叠椅的感染者。她还是个年轻女孩,穿着时尚,可脸上满是狰狞之色,看上去非常恐怖。
我犹豫了——她在没发病之前肯定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也许还体面的工作,有个体贴的男友,慈爱的父母……可现在她却变成了一个魔鬼、野兽!就在我停顿的空当,那女孩一折叠椅猛拍在我头上,鲜血顿时糊了满脸。
“啊……”我疼得弯下腰,手捂着脸,眼睛都睁不开了。那女孩踩着黑色高跟长靴,朝我猛扑起来。李天明见我吃了亏,离得远又来不及帮忙,伸手从接待台上抄起花瓶甩过去。啪!玻璃花瓶打在女孩头上,女孩猝不及防,被打了个跟头。
两名得救的警察架着我,在李天明的掩护下成功冲出大厅,外面的值班警察早手持大号钢锁等着呢,见我们出来,马上把玻璃大门关严,钢锁插进去“啪”地锁好。里面的感染者蜂拥到大门前,疯狂地撞击玻璃门。我担忧地问:“这玻璃门迟早会被撞坏啊!”
“不会的!”王局说道,“这是高强钢化防弹玻璃,连霰弹枪都打不透,应该能坚持一阵子。天明,马上打电话给兄弟城市的公安局,让他们火速派警力支援我们!”
戴院长战战兢兢地问:“你们有被咬伤的吗?”
大家互相看了看,经检查发现,有四名警察不同程度的被感染者咬伤。王局明白戴院长的意思,对值班警察说:“打电话给在路上巡逻的同志,调三辆警车回来,要快!”
不到十分钟,离此最近的三辆巡逻警车驶来了。王局让四名受伤警察共乘一辆警车,我们几个和余下的警察则分别进入另外两辆。我坐的这辆车由李天明驾驶,王局坐在旁边,我和韩局、戴院长坐在后座。
“我说王局长,你们警方的办事效率,令我非常的不满意!”戴院长开始发牢骚。“你们手里不是都有枪吗?为什么不开枪打死那些疯子?要不是我躲得快,早就被咬伤了!”
王局说:“那些人不是疯子,是感染者,他们在几天前都是普通市民、老百姓!我们怎么能开枪?”
戴院长火了:“什么市民老百姓?我都说过一百遍了,感染了病毒的人就没了人性,就是一群疯子和野兽,就应该立即采取果断措施,可你们居然还用破棍子和他们周旋!我来F市是考察的,可不想白白把命丢在你这里!”
“我们是人民警察,见人就开枪,那成什么样子了?”王局也很生气。
戴院长越说越来劲,又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们这些年轻人闲得无聊,没事跑五顶山探什么险?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吗?”
我也愤怒了:“你有完没完?刚才要不是那么多警察保护,你能活着逃出来吗?你不但不感恩,反而还指责别人?”
“敢跟我这么说话?你算个什么?”戴院长打起官腔。
我骂道:“我是你大爷!”
王局和开车的李天明对戴院长的言行非常反感,听到这话差点笑出来,气也消了大半。戴院长是H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一把手,在当地也算呼风唤雨的人物,连市长也得给他三分面子。现在居然挨了我这个毛头小子的骂,气得他脸涨得像猪肝,手都哆嗦了:“你、你敢骂我?臭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慢悠悠地说:“你不就是H市医大的院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刚才在公安局里要不是我出手相救,现在你还被锁在大厅里,被那些感染者追得四处乱转呢,说不定最后会被那些疯狂的家伙活活吃掉。”
戴院长硬是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他是医生,心里比谁都清楚,被感染者咬上一口必定感染,更别说落入疯子窝里了。于是他也不再说话,坐在那里直喘粗气。
李天明问:“王局,我们到哪里去?”
王局长说:“市政府,有人在那里等我们,他们来得可真是时候!”
我隔着车窗看到路边有十几名疯狂的感染者,把一辆警车掀翻,地上躺着两名警察的,脖子处全是鲜血。我叫道:“又出事了,快看!”
王局叹了一口气说:“我已经无力控制,只能等部队支援。”
“这些感染者闯进居民家里怎么办?不就大乱了吗?”我很焦急,想起了美国电影中的某些片段。
韩局说:“我已经让卫生局的发言人到电视台宣布情况,让市民不得外出,关紧门窗。如果遇到不明身份的人硬闯房屋,警方允许市民进行自卫,前提是自己的人身安全会受到侵害的情况下。”
轰——哗啦!一家超市的大门上的玻璃被几名感染者砸破,里面空无一人,感染者在超市里四处寻找着什么。突然警车急转弯,我们都差点滚到车座下面。戴院长眼镜掉了,他边找眼镜边愠怒:“怎么回事?”
又是嘭的一声响,车头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我扒着前座椅,看见有个感染者堵在车前不让走,另有数名感染者从各个方向冲过来。“快倒车掉头,走向阳路!”韩局大声道。
李天明挂上倒档,嘶鸣着用最大速度倒车,后面叮叮咣咣地撞倒了好几个感染者。这些人爬起来,不顾疼痛又向我们奔来。警车在路口来了个漂移。我回头看去,那些感染者仍在后面徒劳地全力追赶……
我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戴院长惊魂未定:“不行,我得离开F市,我要马上回H市!”
“你怎么走?”李天明冷冷地问,“火车站和客车站都停运了,你只能顺着铁路走回H市了。”
“我自己开车回去行吗?”戴院长对他的讽刺很恼火。
李天明笑了:“你好像是坐火车来的。”
戴院长支吾着说:“那我、我借辆车开,你们不是有警车吗?”
王局说:“我们的警车是用来执勤的,不是送客人。”
李天明又继续道:“戴院长,你来F市的任务是参与调查这次病毒感染事件,不是来旅游。”
“我是来调查的,但不是来送死!”
听到这话,我不由得哼笑了两声。
戴院长扭头看着我,生气地问:“你哼什么?”
“我鼻子不通气。”王局和李天明听到我的话都忍不住笑了。看来在这种情况下,能保持平和的心态更重要。
从公安局到市政府的距离本来挺近的,可一路上左躲右闪,到政府时用了半个小时。一排警察手持防暴盾牌整齐地横在路口。王局打了个电话:“我们到了。”防暴盾牌阵缓缓开了个缺口,把我们的警车放进去。
我捂着流血的眉骨说:“F市的警力看来还是很充足的,市政府这里戒备森严啊。”
王局叹了口气,推开车门下来,说:“政府重地,市委领导人的办公地点,当然要好好保护了。现在他们也不容易,整天开会研究如何应对病毒事件。”
戴院长怒道:“开会,开会能研究出个屁来?赶紧多派人才是正事!”
我瞥眼看了看他,心想你这辈子肯定也没少开会,现在倒教训起别人来了,真是乌鸦落在猪背上。
近百名身穿黑色制服、头戴防护面具的持枪特警分布在市政府大楼各处,看到我们五个人下了车,几名特警立刻上前,喝令我们站住别动。王局掏出证件对带队的队长说:“我是F市公安局局长王永庆,奉市长的命令,带领卫生局局长和H市医大院长,还有病毒事件的唯一知情人前来参加紧急会议。”
特警队长用对讲机说了几句话,看到我们都带着防毒口罩,我脸上还挂了彩,吓得后退好几步。韩局说:“他的伤是被椅子砸破的,不是咬的。”
队长将信将疑地看了我半天,把手一挥,医疗人员上来用探测仪测了我们的眼底和体温后,两名特警队员才带着我们五人进了政府大楼。
“这些特警都是从省武警总队派来的,他们也真不容易,二十四小时守在各个政府机关,一直没合眼。”王局说道。我们来到六楼会议室。推开门,只见里面灯光明亮,宽大的长形圆桌坐满了人,最上首的一个精明中年男人朝王局招了招手说:“你们可算来了。”
桌间留出了五个空位子,显然是给我们坐的。与会这些人有男有女,服色各异,有穿衬衫的也有穿警服的,从气质上看,应该都是市里各部门的领导。他们个个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戴院长“咦”了声,对其中一人说:“田副市长,你们也来了?”
那人点了点头,示意戴院长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领导,见旁边还有几个人站着,于是也没敢坐下。那精明中年人,对我说:“你就是唐虎吧?请坐,今天的会议,你也是主角之一。”
“谢谢。”我不再客气,拉出椅子坐下。那中年人说:“我是F市市长卢邻,在座的还有H市的田副市长、卫生局长、公安局长和省厅部门的几位领导。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情况紧急,也没时间客气,市委班子昨晚连夜草拟了一份紧急预案方案,发给各位看一下。”
每人得到一份文件,我也有一份,上面打印着“F市I病毒传染事件紧急控制办法”的黑字,下面是十几条细则。
卢市长道:“我们把这种病毒暂时称为I病毒吧。现在全市的对外部门全部关闭,有近一半的居民已经离开F市,暂时在附近市县躲避,可仍有几十万居民被关在家中不敢出门。根据卫生局的调查得知,I病毒仍然在扩散中,但速度已经减慢,因此少了很多交叉接触感染。我们刚接到省厅的指令,要我们在十天之内把余下的所有市民全部从F市区疏散,最后再集中隔离感染者。”
“现在大概有多少名感染者,知道吗?”有人发问。
韩局说:“据不完全统计,最少有四千多名,而且还在继续增加,因为有的感染者仍处于潜伏期中。”
那人叹了口气:“近十五分之一的市民已经成了感染者……唉!”
又有人发问:“警力不足,车辆也不够,如何完成疏散工作?”
卢市长说:“在铁路局的协助下,F市火车站开辟了疏散专线列车,四天后会有两千警力到我市增援,届时我们会采取严格的检查措施,以确保进入列车的市民都没被感染。韩局长,希望你能全力配合,尽量抽调更多的医疗人员进行上车前的筛选检查。”
韩局连忙点头。
田副市长问道:“光疏散和检查也不是办法,有治疗和控制病毒的方法吗?查出是什么病毒没有?”
戴院长推了推眼镜说:“通过我对感染者发病时的状态来判断,这是一种类似狂犬病的病毒,但其传染性要更强,潜伏期更短。从H市传回的图片看,病毒呈多种形状,比狂犬病毒的活性要强上百倍。”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田副市长说:“国家卫生部已经将此事呈报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WHO非常重视,经多方推荐,最后指派了三名日本顶级医疗专家和微生物学家来到中国,全权负责该病毒的疫苗研究和患者救治工作,现在由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旁边有日语翻译开始说日语,三个身穿笔挺白衬衫、黑西裤的人连忙站起来,共同向大家鞠了个躬。
这时我才知道他们是日本人。田副市长说:“这位是日本神户大学医学院教授松下久森博士,这是日本大阪医学院教授藤田重先生,这位是日本自卫队冲绳医院的高级军医渡边武运先生。”
三人又开始鞠躬。我心里暗想,小日本就是有礼貌,人家可是博士啊,但看上去比中国的保安还低调。
会议室里的灯光被关闭,投影仪将图像打在墙上的大幕布上。松下久森博士站起来,走到幕布前开始用日语讲解,旁边的翻译作同声翻译。
听了半天,我听明白了,大意是这种病毒在亚洲从未发现过,希望能把一些活着的感染者送到H市中日友好医院进行专门隔离治疗,以便更快地研制出疫苗来。
“这太冒险了!”韩局立刻表示反对,“我们切断了F市与周边县市的交通,就是担心扩大传染范围,现在要把活的感染者往H市送?那不是自讨苦吃吗?万一又传染怎么办?谁负责?”
田副市长说道:“我觉得还是应该试一下,封堵也不是办法,总不能把F市封闭一辈子吧?这三位是日本最优秀的医学专家,是在日本领事馆的大力支持下,通过日本外务省同意派到中国的。相信有他们的帮助,我们很快就能研制出抗体疫苗,那样才能迅速有效地控制事态扩散。我认为,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没有之一。”
“嗯,田副市长说得对啊,有道理。”这次众人的意见出奇的统一了。
卢市长也连连点头说:“困难肯定是有,否则也不用我们这些头头脑脑坐在这里研究了。韩局,发病的感染者中,是否存在那种刚过潜伏期、但还没彻底发狂的人?”
“有的,有相当一部分人被检查出眼底有病变,血液中也含有病毒,但还没到发作期。我们还在挨家挨户检查,争取把所有市民都过一遍。”韩局回答。
田副市长:“那就好!把没到发作期的感染者集中在专列上送至H市,在中日友好医院里接受免费治疗,我们要多多感谢日本专家朋友的无私帮助。”
翻译对三名日本专家小声说几句后,藤田教授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日本和中国是友好邻邦,设在H市的中日友好医院又是我们日方的全资医院,有义务配合中方进行医学研究,这也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出发的行为。”
众人都非常感动,纷纷向三人投去赞许的目光。我心想,都说日本人坏,可在关键时刻,人家却总是能伸出手救你一把,看来好坏善恶都是相对的。
田副市长看了看卢市长,说:“这个调查组就由我和卢市长牵头,分任组长和副组长,成员有韩局长、戴院长、王局长和三位日本专家,另外我又从H市带来四位高级医师和四名城市特警。对了,唐虎同志,鉴于你是此次事件的唯一知情者和直接参与者,又在吉林大学神经病学科毕业,而且我还听说你还写过推理小说,相信你应该有一个清晰和聪明的头脑,我们希望你也能加入调查组,共同努力,查明真相!”
他的话刚出口,会议室里好多人吓得惊慌失措,几乎就要逃跑了。
“安静,慌个什么劲!”卢市长呵斥道。
一名中年妇女指着我问:“他、他和姓牛的四人一起去、去东山探险来着?那他不是也感染了病毒?”
王局对我印象不错,连忙说:“当然不是!赵主席,唐虎同志在当天就因故返回了,牛林等人感染病毒是以后发生的事。正因为这个,他才有机会了解到一些重要线索,对我们今后调查真相有很大帮助。”
那个中年妇女原来是本市的妇联主席,她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好像我脸上多了个鼻子。
卢市长敲了敲桌子说:“大家请安静!处理办法都清楚了吧?现在警力严重不足,军区已经派出解放军协助支援。军队一到,我们就马上开始市民疏散行动,各位的职责都写在文件上。我事先声明:谁也不许退后,如果被我发现谁在由他负责的某个环节办事不力,那就不客气了!”
第五章 转移
这几天,我和这些领导们都没离开市政府大楼。在我的要求下,王局派人把还住在铁路医院招待所的小王接过来。他一看到我就哭了,说招待所也不安全,被感染者砸烂了大门,旅馆经理为了保护我们,冲出去和他们搏斗,结果被活活咬死,鲜血流了满地。
我除了连连叹气,似乎什么也做不了,心情极其沉重,只能和小王隔着大楼玻璃向大街上眺望。
漫长的四天终于过去了,下午四点时,李天明欣喜地找到我说:“来了,他们来了!”
我们冲到窗前,见几十辆由绿色解放汽车组成的车队由西面驶来,防暴盾牌打开缺口,把这些汽车让进来。车门拉开,身穿深绿色制服、头戴九七式防毒面具的军人鱼贯而出,在队长的指挥下排成整齐的方阵。
田副组长立刻把所有人召集到会议室内,紧急进行分工。工会主席和妇联主席的职责是发动志愿者参战,用高扩音喇叭在市区各个角落将躲在屋内的市民召唤出来,由会开车的志愿者利用街道上所有能用的各种汽车把市民运往火车站,卫生局则负责医疗人员在站台入口处检查市民是否感染病毒,将健康者送上火车开往丁市,感染者则送上另一专线列车直接送到H市中日友好医院。
开始行动!特警们保护着各路人马,志愿者站在警车的天窗内,手举电喇叭高声喊着:“市民们注意,政府将从今天开始疏散你们,请你们在确认门外环境安全的情况下,小心地走出居室,我们派专车把你们送往火车站!”
大喇叭反复宣传着,很多市民不相信,也有很多胆小者根本不敢出门,一些早就等着营救的市民则打开房门冲出来,在战士的保护下登上公交车、大客车、卡车等载人量较多的交通工具,一路驶向火车站。
F市火车站。
一批批市民聚在六十个临时检查口处,由医疗人员用仪器检查眼底和体温后放行上车。眼底有黑色蚯蚓状的细线,体温比正常人升高2摄氏度,是典型的初期感染症状者,他们被隔离到另外一列去往H市的专列上。我被安排在一辆警车内,李天明将与这趟专列共同驶往H市。
隔着车窗,我看到那些检查出症状的人被特警送到专列上,后面的家属清楚地知道为什么,一位妻子拉着丈夫的衣服,哭喊着:“求求你们,我老公这几天一直在感冒,他在家里都没出门,真不是被感染的,我求求你们再检查一次吧,再检查一次吧!”
那些军人脸上都戴着防毒面具,看不到表情,远远看去像一个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机器人,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们的眼睛都在流着泪。
粗如手指的实心铁栅栏门将内外隔开,顺利通过检查的市民如蒙特赦,像逃难似的拉着亲人朝列车飞奔,唯恐赶不上火车。人群如潮水般疯狂地向前涌。特警们如临大敌,紧张地排成人墙拦在检查口处,生怕一个不小心,人群冲破防线。
无数人隔着铁栅栏大声喊叫:“快放我们进去,快点!”
“凭什么我们要排在后面?凭什么他们可以先检查?”
“我一分钱也没带出来啊!不是说到了丁市,政府给管吃管住的吗?”
“我不想死在这里啊……”
车厢门关闭了,列车缓缓启动。不能上车的人大声哭喊着,好像被整个世界给遗弃了。站台的高音喇叭反复播放:“没上火车的人请不要着急,我们的列车每隔半个小时发车,请耐心等待下趟列车!”
人总是盲目和愚昧的,尽管负责人一再宣传,仍然有人抱著“不上这趟车就死定了”的心态,执着地翻过钢制隔离带,飞身爬上火车,完全不顾危险警告。这些扒上火车的人面带胜利的喜悦,好像占到了什么大便宜。
我看着这些疯狂无序的人,担心地问:“李警官,不需要检查吗?到时候传染给H市民众怎么办?”
李天明说:“还有第二套紧急方案,疏散到H市的这十几万人,都会被安置到市郊的一处未建成的大学城内,并与外界完全隔离。安置妥当的市民会逐个接受再次检查,有问题的人仍然会被迅速隔离。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哦,这倒还可以,看来政府考虑得很周全啊。”我长吁了口气。李天明接到王局的指令,发动警车的引擎,驶上公路向西而去。
F市距离H市不到七百公里,在车里,我膝盖上放着一部10寸的上网型笔记本电脑,通过公安局内部网络,仔细对照着手中的一份文件。因为警力严重不足,这个调查的任务就落到我头上了。
文件上载有最初那些感染者的详细信息,有身份证号、姓名地址、单位、家庭情况等所有相关信息。最早的那一批感染者大约有十几名,也就是上过电视和报纸新闻的那些:
在步行街咬女友耳朵的男子;
公园打死棋友的老者;
浑身长鱼鳞的幼儿园老师;
咬掉小朋友耳朵的男孩;
在大排档吃肉串时用铁钎子扎自己的食客;
直播时大笑不止的女主播;
酒桌上狂吃玻璃杯的业务经理;
扭秧歌时突然脱光衣服裸奔的大妈……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仔细对比、假设、筛选,我边找边用笔在纸上标记,连线。突然我猛拍大腿,大叫:“就是这样!典型的病毒式感染!”
“你干什么?吓我一跳!”李天明说。
我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查出了这种病毒感染的途径,最初的传染源就是和牛林同病房的病友和那三名护士。”
“你确定?”
“当然!”我说,“那个浑身长鱼鳞的幼儿园老师,就是咬人小男孩的老师,也就是说,她是被小男孩所感染;吃肉串发狂的食客,则是那幼儿园老师的丈夫;下棋时打死棋友的老者与裸奔的大妈是对门邻居;裸奔大妈的女儿,就是在步行街被男子咬得半死的那名女子,在酒桌上生吞玻璃杯的业务经理,就是一名ICU病房护士的老公。”
李天明张大了嘴巴,半天后才说话:“原来他们之间都有过接触!”
“是的!看来,这种病毒还是能通过接触感染的,可为什么很多接触过病人的人却没事?比如说你和我,我们四天前在公安局大厅恶战感染者时都有过接触,可并没有染病啊。”
李天明也想不通。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问道:“咬小朋友耳朵的那男孩,是怎么感染上的?”
我说:“你肯定猜不出来——那小男孩就是吃玻璃杯男子的儿子,也就是ICU护士的儿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揉了揉太阳穴:“可那位叫吕雯的女记者,只是到步行街作过采访,为什么她也被传染了?我想不通。”
李天明看了看我,神秘地说:“想知道真相吗?”
“什么意思?”
他神秘地说:“我有个朋友和吕雯同在电视台上班,她向我爆料,说吕雯有个情人,她情人的老婆长得挺漂亮,还是幼儿园老师呢。”
我忽然猜到了:“你是说、是说吕雯的情人就是吃肉串的那家伙?”
“没错!”李天明嘿嘿一笑。
我把头靠在座椅上,叹气道:“人际关系还真乱。”
公路上设有关卡,绝大多数由F市开出的车都会被拦下。我们因为有田副市长亲自签发的通行证,因此很顺利地过关,向H市方向飞速驶去。
H市东郊有一大块荒地,原本打算修建成东北最大规模的大学城,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尚未竣工的毛坯楼里住满了F市市民,十月末的冰城已经不暖和了,不让出门,大家挤在一起,倒也感觉不到冷,因为心中早已被恐惧和绝望充满,整个大学城,倒像是非洲的贫民窟。
政府送来很多毛毯和食物,每天有批医疗人员为市民检查身体,有感染症状的人马上隔离开来,送到H市的中日友好医院就诊。
我和李天明先赶到的中日友好医院,医院设在H市南郊,大楼很气派,共有十五层,里面的设施非常先进完备,比沈阳的医大二院还要好上几倍,几乎可以与上海协和医院相比了。
日本使馆的参赞仁科茂先生亲自接见了我和李天明。他严肃地说:“这家医院已经被清空,只收留I病毒事件的初期感染者,整个医院都消了毒,除一些必须的科室外,大多数科室都被改造成病房,最多能容纳3200名患者。从明天开始,感染者就要被送进医院了,你们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医院的设施真不错,非常感谢!”我们俩由衷地赞叹道。仁科先生谦虚地客气了几句,为了不耽误他们消毒,我们早早离开医院。
因为我在吉林大学学的是神经病学科,又有在医院做显微观察的工作经验,所以卫生局希望我能参与对感染者的检查和研究工作。我考虑一下就同意了。我也想尽早弄清楚,害死牛林他们的病毒到底是何方神圣!
从第二天开始,大批初期感染者陆续送到中日友好医院,还不到七天,三千多张床就住满了,速度之快令我们感到惊讶。为了防止意外感染,军队将医院周围方圆五公里处的所有居民和商户全都疏散。这样一来,我们就只能在医院的宿舍里吃泡面。
十天后,我也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中日友好医院的四楼是化验室,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这里用显微镜观察筛选由日方医师从初期感染者体内提供的样本,如血液、毛囊、唾液等,找出发现有可疑细菌的样本,再按编号归类,将结果反馈到医师处。
由于牛林等人的遗体在北京传染病研究所毫无结果,在日方的要求下,北京方面把从四人遗体内提取的病毒样本放在培养基中,空运到H市供日本专家研究。松下久森博士已经六十多岁了,但敬业精神十分令人钦佩,他几乎每天都在实验室和病房中工作,全身穿着不透风的防护服和面罩。我看到他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疲惫之色。
松下博士不会汉语,而藤田重教授和渡边武运军医却都是半个中国通,汉语讲得不错。渡边军医是现役军人,长得高大结实,像个练柔道的,他话不多,很少和我们交流;藤田教授是个瘦弱的中年男人,非常健谈,要不是他每天吃晚饭的时候陪我聊天,估计我早就闷死了。
每天晚上五点钟,专家组都要开一次碰头会,由三名日本专家、三名中方医师和两名助理参加,我就是其中的助理。这天下午四点二十分,挂在我右胸前的无线对讲器就“嘀嘀嘀”响了起来,我按动上面的按钮,听到中方医师陈主任说:“现在开紧急碰头会,请专家组成员马上到化验室集合。”
我很奇怪,为什么要提前开会,难道是有了结果?人聚齐了,松下博士快步把一叠幻灯片交给我,我打开幻灯机,投影幕布上立刻出现了一些病毒的图像。
“这是我们筛选出来的初期病毒图像,我们发现这些病毒其实是一种变异的,经过仔细对比和在小白鼠身上实验,终于找到了该病毒的原型——南美西尼罗病毒!”藤田教授把松下博士的话翻译给我们听。
大家都很意外,陈主任连忙问:“南美西尼罗病毒?真的是吗?”
渡边军医道:“松下博士是日本权威病毒专家,他的话请不要质疑。”
陈主任旁边的李医师连忙解释:“我们绝没有质疑的意思,这种病毒现在有疫苗吗?”
松下博士说:“目前澳大利亚医学会仍在研制之中,世界上还没有太有效的疫苗。但和大家说实话,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悄悄进行西尼罗病毒疫苗的研究工作,而且进展很快。现在有了这么多感染者供化验研究,相信很快我就能成功了!“
大家都非常高兴。我说:“太好了,看来松下博士的最新医学成果即将在中国诞生!”听了藤田教授的翻译后,松下博士开心地笑起来。他最近精神大不如前,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非常劳累,但为了病毒研究,仍然每天坚持完成大量的工作,令我们很是感动。
我问:“这种病毒最开始是在南美洲发现的吗?其他国家也有?”
“目前来看,除了南美洲以外的国家和地区还没有发现过西尼罗病毒。我也很奇怪,为什么在这些感染者身上,居然会发现西尼罗病毒!”松下博士挠了挠头。
不管怎么样,有了眉目就是好事。在几十名医护工作者的协助下,研究工作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五天后,市公安局送来了一份资料,上面写着我、牛林、陈小强、李爽和黄玲艳五人在近半年内的详细活动信息,包括我们都去了哪里、做什么、见过什么人,甚至买过什么东西,去哪儿吃的饭都清清楚楚地记在文件上。
公安战线的同志的专业与敬业真令人佩服,有很多事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可他们却能了解得如此清楚,比如某天晚上我无聊,和一个朋友到某某饭店吃了顿羊蝎子,这种事他们是怎么查出来的?
当然,公安局送这个资料并不是让我感叹他们专业的,而是用红色笔在其中一段文字上画了划线,那段文字是:
“2011年5月2日,黄玲艳与上海歌舞团副团长、四名舞蹈演员等六人乘坐大韩航空某次航班由上海至巴西圣保罗市旅游。黄玲艳与当地导游卢米埃尔、斯皮策由玛瑙斯市出发到亚马逊丛林探险,为期九天。”
我顿时明白了,脱口而出:“是黄玲艳从南美带回来的病毒?”
松下博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这就不难理解了——她还是有去过南美洲的经历。”
我们恍然大悟,病根终找到。我恨恨地说:“原来病毒是黄玲艳从亚马逊带回来的,过海关的时候怎么就没检查出来?”
陈主任哼了声:“很多人的工作就是走过场,哪里还有什么服务意识!”
正在我们紧张地研究对策时,陈主任胸前的对讲器响了:“陈主任,426病房的三名感染者开始发生病变,你快来看看!”
藤田教授激动地站起来:“太好了,我们终于有了活的感染者,迅速将发病者转移到I2隔离室,记得穿防护服,患者要四肢固定,小心别被咬伤或抓伤。”
专家组的人都换上了白色防护服和面罩,一个个打扮得像航天员似的。医护人员同样穿着防护服,他们如临大敌,用特制皮带把三名感染者的手腕脚踝都固定在病床上,感染者仍然不老实,他们的嘴也被贴上医用封条,躺在床上还在用力挣扎,头部奋力向上扬起,好像要把脖子扭断似的。
“注意固定,远离病人双臂,以免被抓伤!”医师大声提醒道。我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他们把皮带挣断,给我们每个人都来上一口。
I2隔离室是中日友好医院临时改建的,专门用来隔离高危感染者的病房。说是病房,看上去却更像一个实验室,10平方米的防弹玻璃窗将屋子隔成两个空间,窗内是全封闭的,只有一个铁门,外面的操作台上有开关,可以控制铁门的开启和关闭,从里面则要刷磁卡才能打开。里面孤零零的放着一张大病床,发病者被放到床上,身体连着无数根细细的电线,与外面的仪器连通。
病床上方的天花板上固定着一部大型X扫描仪,患者的内脏、骨骼和血液情况在外面的电脑屏幕上看得清清楚楚。松下博士和藤田教授坐在主监视器前,密切观察着患者的体温、心跳、大脑皮层活跃度等指标。
渡边军医和六名医疗人员把发病者在大病床上固定好后,然后他命令道:“准备撤出观察室,只留一人。”
五名医疗人员退出观察室,渡边军医隔着防弹玻璃窗,对留下的那个人说:“第一步,撕开患者脸上封条的红色部分。”
扬声器将渡边的声音清晰地传送到观察室中。那医疗人员小心翼翼地撕着,患者的头左右乱扭,医疗人员吓得几次把手缩回去,生怕被咬到。渡边又说:“第二步,取下挂在患者耳朵上的弹性绳。”医疗人员也照做了。
患者双眼紧闭着,胸口急促起伏,似乎也有点累了。渡边立刻说:“最后一步,捏住封条左侧的黑色缺口向上移,将封条全部撕下,然后手掌迅速抬起,马上!”
医疗人员有点害怕,他捏住封条左侧的边缘,撕开一半的时候,患者的嘴露出来。患者似乎感觉到有空气进入嘴里,一下子睁开眼睛,医疗人员吓得连忙松开手。
渡边大声道:“快撕掉剩余部分,快!”医疗人员抬头看了看渡边,就在这时,患者突然张开嘴,大叫着抬起头,一口咬住医疗人员的手掌。
医疗人员戴着医用橡胶手套,他立刻抽手,可患者咬得死死的,用力连拽几下才把手脱出来,再一看,橡胶手套都被咬烂,虎口处的皮肤也破了。
患者还要咬,医疗人员已经远远退到铁门处,掏出磁卡要去开门。渡边几步跑到操纵台,按下锁定键,铁门“喀”地一声被锁死,那医疗人员连刷了几次卡,只发出“嘟嘟”的错误声。
他跑到玻璃窗前用力拍打:“快开门,让我出去,快开门啊!”
我急了,连忙跑到渡边面前:“为什么把铁门锁死?快打开!”
“不行,他被发病者咬伤了皮肤,已经被感染,不能放他出来。”渡边面无表情地说。
陈主任也跑来大声喊:“我们都穿着防护服,不可能被感染,你先把他放出来再说!”
渡边说:“不行!这间隔离室经过多层消毒,绝对不能混入病毒,否则我们都有被感染的危险!”
“那也先把放人出来啊,隔离室不能再次消毒吗?”玻璃窗内的观察室病床上,患者吃力地扬起右臂,正在用牙齿咬手腕上的皮带,医疗人员吓得半死,还在用磁卡反复刷着,期望能出现奇迹。我心想,敢情里面被困的不是你们日本人,你当然不在乎!于是我冲上前就去按解锁按钮。
第六章 专家
渡边是军人出身,体壮力大。他用左臂一拨,就把我推了个趔趄。我吼道:“你要打架吗?别忘了这里是中国人的地盘!”我冲过去和他扭在一起。渡边显然没打算和我动手,三下两下就把我推倒在仪器前的椅子中。
我气得大叫道:“大家快上,日本人欺负我们!”
五六名医疗人员都是中国人,大家情绪都不太稳定。在我的鼓动下全都冲上来,和渡边扭打在一起。松下博士和藤田教授连忙上去解劝,我想趁乱按下解锁的按钮,可渡边一面对付我们,一面保护那个按钮。我恨不得咬死这个家伙。就在闹得不可开交的当口,隔离室大门旁边的绿灯亮了,有人刷卡进来。我们扭头看去,进来的人竟然是身穿防护服的卢市长。
“你们在练拳击还是散打?”卢市长站在门口,表情严肃地看着我们。我们讪讪退开。陈主任指着观察室道:“不好,感染者就要起来了!”
大家连忙回头看,顿时吃了一惊。只见那感染者已经咬断了双手腕上的皮带,坐起来,手忙脚乱的去解脚腕上的皮扣子,而且已经解开了一半。可怜的医疗人员带着哭腔,还在用力的边拍打铁门,边刷那张无用的磁卡。
卢市长快步走到玻璃窗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被患者咬伤了手掌,渡边军医把铁门锁死,不让他出来!”我气愤地说。
藤田教授来到卢市长面前,说:“我很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我早就说过,西尼罗病毒的潜伏期没有这么短,但此次事件中的众多感染者潜伏期都非常短。通过体液传播的,也就是被咬伤和飞沫感染的患者,其潜伏期只有几十分钟甚至几分钟,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几分钟的潜伏期,不可能吧?”卢市长话音刚落,突然响起“砰砰”的撞击声,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那观察室里的医疗人员已经不再拍门,而是用头部猛力去撞防弹玻璃,好像要自杀。
陈主任用话筒说:“李亮,你要干什么?快停下来,我们会想办法救你的!”
李亮根本不理,眼睛瞪得像灯泡,仍然用头撞着玻璃,鲜血迸溅,玻璃窗上全是血印子。
“嗷——”病床上的感染者终于解开了双脚上的皮带,翻身滚下床,和李亮扭打在一起。李亮双眼充血,张嘴向感染者脸上咬去。两人互相咬在一起,像两只困兽。
我们不寒而栗。果然被藤田教授说中了,体液传播的感染者,其潜伏期居然只有几分钟之短!如果刚才我们把李亮放出来,肯定是先替他给伤口消毒,不等处理完伤口,他就已经开始发狂,估计我们都会被咬伤,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两个感染者都把对方的血管咬断,不一会儿工夫,两人因失血过多,双双瘫倒在地上不动,脖子处的鲜血还在向外汩汩喷涌。
“李亮,李亮啊——”一名医疗人员哭着扑到玻璃窗前。他是李亮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同在一家医院共事数年,现在看到同窗好友惨死,哭得差点昏过去。
渡边默默地打开仪器右侧的一个圆形玻璃罩,露出一个小扳手,然后轻轻扳动,观察室内的天花板上顿时喷出几十股水雾。这是超浓缩的液态氨气混合物,能杀死地球上任何生命体,包括病毒和细菌等单核生物。
医院以南五公里处的街上有家日本料理店,这是我每天陪三位日本专家吃饭的定点食堂。日本料理很好吃,但这次我却完全吃不下去,看到鲜红的生鱼片,就会想起李亮那双发红的眼睛和脖子上喷血的伤口。
“唐虎君,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饭还是要吃的。我们每天的工作量非常繁重,必须摄入足够的营养。”渡边军医说话时,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令我怀疑这家伙是不是面瘫。
虽然下午的事件是我误会了他,但心里还是不舒服。我冷冷地说:“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饿,你尽管多吃,由我们付账。”
渡边笑着哼一声,对我的讽刺没说什么,继续吃他的鳗鱼饭。
松下博士用生鱼片醮了点青芥,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本周就能研究出西尼罗病毒的疫苗了,呵呵,到时候全世界的目光都会投向H市中日友好医院,我们将创造历史!”
“太好了,那时候感染者就有希望了,是吗?”我来了精神。
藤田教授微说:“当然!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不存在没有天敌的生物,只是我们还没找到而已。”
中日友好医院后面有一所日本人修建的宿舍,原本是专供医院里的日籍管理人员住宿的,现在专家组的人也都住在那里,一是安全,二是方便。躺在床上,我根本没有睡意,脑子里回想着所这几天发生的这一切,有个疑团在大脑中越来越大——为什么黄玲艳从亚马逊携带的病毒,偏偏在半年后的F市探险时发作?怎么这么凑巧?
不知为什么,我对日本人始终抱有一些戒心。这时我想起在医院帮助维护秩序的李天明,拔通了他的电话,托他帮我查一下松下久森博士的相关资料。他表示有点为难,但可以试试,让我不能着急,也别抱太大希望。
挂了电话,我心里很乱,家人几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非常担心我的安全,他们从电视上看到了不少关于F市感染事件的新闻。我们专家组的成员都签了保密协议,不允许泄露关于此事内情的半个字,自己爹妈也不行,所以我只能安慰他们,说狂犬病是很好治的,没什么事。
一想到新闻,我连忙打开电视,现在已经是十点多了,正在播晚间新闻。“据L省卫生厅发言人称,F市的大规模狂犬病毒感染事件已经得到有效的控制,目前市民已全部疏散到周边市县,F市暂时封闭,正在紧张地进行消毒工作。据专家称,狂犬病毒并不可怕,只要及时地接种疫苗,就不会有危险。”
再转别的台,也是类似新闻,主持人正在H市街头随机采访,当问到对F市病毒事件有什么看法时,市民的回答五花八门:
“真的是很担心他们,不过看到政府的行动这么及时,我也就放心了。”
“我想知道这种狂犬病毒是怎么传播的,和那次的运狗车翻车有关系吗?”
“党和人民是做坚强后盾,我没什么担心的!”
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回答,我实在提不起兴趣。
关掉电视的电源,把遥控器扔在沙发上,上床睡觉。
发病的感染者越来越多,有近三分之一的病房都被临时改造成高危病区,里面的病人必须将手脚用钢制扣环固定在床上,以免出现第二个李亮事件。
半个月后的一天,松下博士突然紧急召集专家组开会。当我们来到I2隔离室时,惊奇地发现防弹玻璃内的观察室病床上平静地坐着一名病人,是个30几岁的漂亮女士,长发披肩,下巴处有颗黑痣。看到我们进来,她微笑着向我们招手。
这女病人我们太熟悉了,她是F市的一名小学女老师,名叫王金梅,性格开朗,学识也广,人缘非常好,在住院过程中,很多人都和她打成一片,甚至有人笑称她是中日友好医院的“院花”。在六天前,她从潜伏期迅速转为发病期,发狂发疯,见人就咬。经过血液化验,得知她体内的西尼罗病毒已经开始大量吞噬红细胞,并改变白细胞的性状,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她活不过一个礼拜。现在十几天过去了,这女病人不但没死,而且还能坐起来,平静地和我们打招呼,我们没看错吧?
渡边军医走到话筒边,说:“王金梅女士,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除了四肢无力之外,没有什么问题。”王老师微笑着说话的样子,令我完全无法与她发病时的模样联系到一起。这段时间我见到的病人太多了,每个都近似野兽,而且无一例外地死亡,所以现在看到竟然有痊愈的病人,令我极其意外,甚至有点不能接受。
“我什么时候能走出这间观察室?这里太闷了。”王老师微嗔地抱怨着,却显得更加美丽和迷人。
藤田教授笑着说:“王女士,再观察三天,如果你的血液指标连续七天正常,就可以让你出来了。”
王金梅高兴地说:“真的吗?你们可不要骗我,我的孩子好吗?我可以见见她吗?”
她有个七岁的小女儿,也是初期感染者,长得像个洋娃娃般漂亮可爱。我说道:“王老师,小妞妞很活泼,我刚从她的病房过来,她也很想你,下午我就带她看你,怎么样?”
“太好了,非常感谢你,唐先生。”
松下博士关闭话筒,说:“大家看到了吗?编号44014号病人王金梅已经从高危病人转为普通患者,其血液内的病毒含量比初期患者还要低一倍,你们看。”他关掉电灯,打开幻灯机,屏幕上接连闪过几幅显微图。这些图我很熟,因为都是我拍的。
图片内容是王金梅血液内的病毒密度图,初期是每毫升血液中有60000个,发病期迅速增加到400000个,而注射了实验疫苗的四小时后就下降到100000个,现在则是15000个左右。
“现在,请允许我郑重宣布——世界六大疑难病毒之一的南美西尼罗病毒全抗体疫苗,已经正式诞生!”松下博士高声宣布。
隔离室沸腾了!十几个人都高兴得跳起来。陈主任一把将我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我也乐得合不上嘴,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几十天的努力没有白费,几十万感染者即将脱离苦海。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试验。大量复制培养后的疫苗迅速注射到上千名发病者体内,症状立刻得到了有效控制。连续数十天,病人血液内的病毒数量逐渐减少。到后来王金梅的病毒数量只有每毫升20个左右,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晚上在宿舍里上网,看到很多网站和论坛都在激烈地讨论F市病毒事件,尤其在微博上几乎吵翻了天。主要话题还是在中日矛盾上,很多人认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非得交给日本医学专家来做,中国没人了吗?找德国人,美国人也行啊!中国愤青很多,在网络暴民的煽动下,好多网友都开始激动了,每天在论坛上没完没了地叫骂。
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会回帖对骂,但现在我经历了这么多残酷的现实,接触了这么多恐怖的发病者,已经骂不出声来了。我很淡然,管他中国人日本人,能研究出疫苗的就是好人。
我们得到了省卫生厅的同意,将王金梅老师放出观察室,但每天仍然要严格检查体液指标。停止注射疫苗后的第十天,我将王金梅的血液样本切片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发现找不到一个病毒。我以为放错了样本,仔细看没错,就是王老师的。
抑制住内心的喜悦,为了保险起见,我又让医疗人员去一次王金梅的病房,再取了一次血液样本,结果是同样的——红、白细胞完全正常,病毒消失了。
我马上把化验结果报告给专家组。随后的几天内,陆续发现数十例完全正常的感染者样本,事实就摆在这儿,疫苗生效了,西尼罗病毒已经有了天敌。我紧紧握住松下博士的手说:“博士,你拯救了十几万条生命,我代表中国人民感谢你!”
松下博士脸上露出疲惫的笑容,他真的是太累了。藤田教授说:“博士太辛苦了,从今天开始就让他多休息吧,这里由我和渡边君处理,请不用担心。”松下博士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
下午时分,他草拟了详细的疫苗控制计划交给专家组成员,然后就回宿舍休息去了。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越来越多的患者病情好转,未发病的人则直接痊愈,速度之快令人惊叹。
研制出来的疫苗被专机空运至北京方面,那里的医学专家开研讨会进行研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该疫苗是南美西尼罗病毒的主要抗体,可达到治愈和免疫效果,今后可做为常规免疫疫苗进行推广。
H市所有医疗机构的工作人员全都出动,到大学城为感染市民注射疫苗。为保险起见,疏散到丁市等周边城市的F市民也都接种了疫苗。不到一个月时间,所有感染病毒的市民全都恢复了健康。
除了那些已发病的晚期患者外,所有的初期病人都出了院,这时F市的消毒工作也已完成,十几万市民陆续被送回家。他们哭着乘火车离开,仿佛由鬼门关又回到人间似的。余下的两三百名发病期患者也正在恢复中,按这个进度,估计再过一个月也都好了。
网络、电视和报纸迅速把事件传到世界每个角落,几乎所有国家都在报导此事,中国再次成为全球的焦点!松下博士将研制疫苗的过程写成论文,发表在著名医疗杂志《柳叶刀》上,博得满堂喝彩。半个月后又有喜讯传来:瑞典皇家卡罗林医学院送来通知,宣布松下久森博士正式入选上年度的诺贝尔生理和医学奖名单。
网络上又开锅了,微博、论坛、门户网站、博客,所有人又开始议论此事,那些在开始时猛骂日本人的网友现在却成了大家的出气筒,被骂得缩头不敢说话。
这天晚上,我和李天明、陈主任等人照例来到那家日本料理店,和三位日本专家痛饮到半夜,大家谈得很尽兴。李天明打着酒嗝,搂着渡边军医的肩膀,舌头都短了:“来,再、再干一杯。还别说,你们小日本真有两、两下子,谁也没研究明白的病毒,硬、硬是让你们给研究、研究出来了,我李天明服,服了!”
渡边很讨厌“小日本”这个称呼,但他也没计较,和李天明碰了一杯。这家伙酒量真好,李天明喝了一斤多清酒,醉得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渡边喝得更多,却连脸色都没变,我怀疑这家伙体内是不是装了导管,把喝下去的酒都排到外面去了。
“世上的事情真的是很难预料,如果没有这么多携带病毒的感染者提供样本,松下博士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研制出疫苗。看来这都是天意,我们日本人相信宿命,也许这就是一种宿命。”藤田教授边喝边说。他已经喝得脸涨得像猴屁股,仍然一杯接一杯地饮着清酒。
我和陈主任、李医师连连点头,领导有令,我们今晚的任务就是把这三位日本哥们陪好、喝倒,让他们尽兴。这家日本料理店很正宗,还提供日式歌舞伎为顾客唱歌跳舞,两名脸抹得比白灰还白的年轻女孩身穿和服盛装,在乐师和歌者的伴奏下翩翩起舞。三位日本哥们很久没看到家乡的歌舞了,乐得嘴都合不上,后来干脆也站起来跟着跳,舞姿很滑稽,看得我们几个哈哈大笑。
七个人,有六个喝吐了。第二天中午我才爬起来,根本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回的宿舍,但有一点能肯定,绝对不是自己走回去的。
鉴于这种疫苗是松下博士在中国研制成功的,我们又提供了很多帮助,因此他大度地把疫苗专利的50%赠与中方,中方有权培养复制此种疫苗,并用作商业用途。
松下博士等三人还要在中国待上两个月,观察病人的后续恢复情况,因为中国患者所感染的病毒和南美的不一样,潜伏期非常短。松下博士想找出西尼罗病毒变异的原因究竟在哪里。
我和李天明等人终于熬出头,可以回家了。我回宿舍找到小王,与李天明在H市吃了最后一顿得莫利炖活鱼,然后各自买火车票,我和小王回沈阳,李天明则回F市继续上班。
李天明很舍不得我,喝着喝着他就哭了,紧紧拉着我的手说:“唐老弟,我的好兄弟,以后到了F市一定给我打电话,要是不找你,你就不是朋友!”
我连忙答应。小王的破腿又疼上了,看来晚上要降温。我俩把喝得烂醉的李天明扶回宿舍睡下,一夜无话。
小王的腿不知怎么搞的,疼得越来越厉害,最后连路也走不了了。藤田教授建议他到中日友好医院住几天,日本空气潮湿,很多人都患有关节疾病,他们对关节炎的治疗也有些独到之处,而且还是免费治疗,反正也不多这一个,都由日本政府买单。
我当然同意,送李天明上火车后,回来就把小王送到医院。我骂道:“你这家伙,看来是不想回家了!”
“咋不想啊?我妈都想死我了,我做梦都想回家。”小王哭丧着脸说。
这时候藤田教授走过来,捏了捏小王的病腿说:“寒气所致的关节病,中国人俗称老寒腿,是最难治的,因为寒气已经侵蚀到了骨髓。我在几年前曾参与研制一种专制关节炎的特效药,叫河豚散,可以给他试试。”
“什么?河、河豚散?”我吃了一惊,“那不是有毒的吗?”
藤田教授解释说:“以毒攻毒,你应该听过的。用河豚肝脏和卵巢提炼的毒素制成药用来治疗风湿骨病,现在也只有日本人在研究,可能因为我们日本人吃河豚的经验比较丰富吧,哈哈!”
我高兴地说:“太好了,很是感谢。要是真能治好他的病,那您可真是他们王家的活菩萨了。您不知道,他老妈做梦都想让他的腿好起来,就因为这个,他已经五十次相亲失败了。”
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晚上无聊至极,我照旧到网上去看新闻。宿舍里已经有了暖气,温暖如春的感觉真不错。桌边放着冰镇可乐,还有一包开心果。我是肝脾虚火旺的体质,从来不喝热水,冬天也想喝凉的。
突然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新闻实时播报窗口:
“2011年12月13日晚8点26分,日本x市神户市东郊六十二公里处的‘前田核电站’发生剧烈爆炸,目前具体情况仍不明确,日本政府也未做出表态。”
我愣住了,连忙抬腕看表,是10点20分左右,现在网络真厉害,刚发生不到两个小时的事,就已经传遍天下了。今年3月份福岛核电站爆炸过,现在怎么又出了这种事?看来这东西太不靠谱,说爆就爆,比二踢脚还危险。
手机短信来了,好几个朋友都告诉我这条新闻。我心说现在的人真八卦,多大个事啊!还用特地短信通知一下?真他妈无聊。
第二天早晨起来,我还是打开电视看新闻,果然,各地卫星电视台都在播x市核电站爆炸的事,什么国际连线、驻外记者现场播报、专家访谈,都开始一窝蜂地上了。
第七章 事故
中午时分,某报驻日本x市的记者发回消息,日本政府正式宣布,x市前田核电站已经报废,三座反应堆都已无法工作,目前现场浓烟滚滚,当地居民已经紧急疏散,死亡人数初步定为16人,伤亡30余人,是否有核泄露尚不清楚。
病房里也有电视,小王边看边叹气说:“日本人是怎么搞的啊,咋老出事呢?”
这时藤田教授快步走进来,他满头是汗,一脸忧虑地对我说:“唐虎君,新闻你也看到了,很不幸,我们国内发生了严重的核电站爆炸事故,这次事件的核泄露非常严重,不亚于乌克兰的切尔诺贝利事件,目前已经有近千人遭到辐射。我们刚接到大使馆的调令,所有在中国的日本医学工作者必须火速回国协助救灾。因此很遗憾,我和松下博士必须马上回国,但渡边军医可以留下,继续主持这里的后续研究工作。”
“哦,这样啊!”陈主任说,“我们理解,藤田教授不要着急,我相信局面一定会控制住的。请别担心,我马上打报告给卫生厅,请求派遣中国医疗人员随你们共同到日本协助!”
藤田教授连忙摇头:“这个事件也很严重,核辐射是无处不在的,我们回国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按福岛核电站救援的规定,所有参与者都要写好遗嘱,因为每个人都有可能因辐射而死。”
陈主任激动地说:“以德报德,这是中国人几千年前就传下来的古训。你们为了帮助控制F市事件,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现在轮到你们有难,我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藤田教授请不用担心,就算卫生厅不批准,我们这些医疗人员也会自发前往日本帮忙,我陈玉生说到做到!”
“谢……谢谢你们。”藤田教授眼睛湿润了,紧紧握住陈主任的双手。
这天晚上我在病房里陪小王聊天,电视上还是在播放有关核电站的新闻:“x市核电站爆炸事件再次升级,反应堆冷却塔失灵,x市地区接连数日大风天气,核尘埃迅速扩散,目前已有三千多人死亡,辐射受伤人数也在增加中。日本政府正式向全世界日籍医学工作者发出召回令,请所有在各国的日本医学人员迅速回国协助救援。”
小王躺在床上,边揉着腿边说:“日本人也够倒霉的,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我削了个苹果扔给他:“亚洲人民真是水深火热啊,咱中国的事儿刚搞定,日本又出事了,你看美国人多好,什么事都没有,整天还在那示威游行,囔囔着要占领华尔街什么的。”
“我看就是吃得太饱,没地方消化,等明天美国本土也来个大地震,看他们还占领华尔街不!”小王愤愤地说。
我说:“松下博士和藤田教授都回国去了,只剩下那个渡边军医留守。我不太喜欢那家伙,整天板着个脸,两眼放蓝光,怎么看都不像好人呢?”
小王咬了口苹果,骂道:“你他妈的真是小人之心!人家不远万里来帮咱们治病,你还说这种话?小心出门被狗咬。”
我现在最怕听到被什么咬这种话了。六点钟时,我提议和小王去那家日本料理店吃寿司,他家的寿司很正宗,最近一直陪日本专家吃这个,还真有点上瘾了。
我俩来到那家料理店,却发现店门紧闭,上面贴着一张大纸,用很大的字体写着:
因本国发生核电站爆炸事故,本国侨民自发回国参与救助,现本店拟暂停营业两个月。感谢中国顾客的支持,给您带来的不便,店主表示非常抱歉,恢复营业后本店会举行大规模打折活动,以表歉意。
——两姐妹日本料理店:船厂牡丹船厂夏丹,12月16日
我俩都愣住了,小王叹息道:“日本人真是爱国,居然从中国赶回日本参与救助!”
“寿司吃不成,还是去吃酸菜炖排骨吧。”我指着街对面那家“H市老林酱大骨”说道。
第二天我照例到各个病房巡视,发现好几个日籍医疗人员也都走了,只剩下中方医护人员。H市是国际城市,有很多俄罗斯人和日本人在这座城市工作和生活,尤其在伊都锦商场里有不少日本女孩做营业员,专门为在H市的日本人提供翻译服务。
这些日本女孩活泼可爱,看到有人走过去,她们都会微微鞠躬,轻声说道:“以拉斯亚以玛斯!”可今天在逛商场时,却没看到一个日本女孩,都换成了中国营业员。我有点奇怪,在买生鱼片的时候,我问营业员:“原先在这里的那个长发日本女孩哪去了?”
“哦,她回国了,伊都锦商场的所有日籍工作人员现在都回国了,听说好像是参与x市核电站的营救工作。其实挺可笑的,一个小女孩能帮上什么忙啊?”替换的中年女性营业员边给我打包生鱼片,边和我闲聊。
我拎着生鱼片回到宿舍,边醮海鲜汁吃边上网看新闻,发现很多论坛和新闻网站都有大量关于日本人回国的新闻。有日资企业暂停业务的,有日本饭店关门歇业的,有日本留学生休学回家的,总之在H市的日本人,都以各种借口回国去了。
我给小王打电话聊天,提起这个事。小王说:“你看人家日本人可真团结,核电站爆炸,全世界的日本人都往国内跑,唉!”
“那倒是。不过我却总有点怀疑,你说日本人都离开了中国,会不会有什么猫腻?他们离中国远远的,是为了防止以后有什么大事发生?”我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
小王又骂上了:“猫你个大爷腻,你就是一小人!你上网查查新闻,除中国以外的其他国家都有什么动静?”
我支吾了几声,说:“这个……我还真查了,每个国家的日本人几乎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正赶着往国内跑呢。”
“这不得了!”小王得意地说,“所以你就是小人,如果真像你说的有猫腻,那绝不会搞这么大动静,是吧?”
我不置可否,暗想也对,那么多国家,日本侨民和驻外人员总共也有个几百万,这可是个大工程,哪能说动就动呢,所以还是安心睡自己的觉吧。
我在H市的这段日子结识了一个单身女孩,不光长得漂亮,身材也丰满健美,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们已经约好在H市一起过平安夜,吃俄式大菜,过圣诞节再买火车票回沈阳。
既然十天后才能回家,在中日友好医院的每天例行检测还得继续。F市卫生局的韩局长一直在H市留守,前几天他对我说,这两个月可以为我申请工资,而且还给我准备了一份推荐表,让我回家后到沈阳市卫生局报到。为了配合调查和参与救助工作,我暂时辞掉了在沈阳一家合资医疗机构优厚的工作,付出不少,这也算是对我的一点补偿吧。
军区派来增援的解放军也陆续撤回,为了缓解警力,医院方面特地从当地一家大型保安公司临时聘用了十几名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专门在医院内协助维持秩序,只留下两名警察指导安保人员的工作。平时的规定是院方必须由陈主任每天向H市卫生局长直接电话汇报情况,而现在也免了,只在有特殊情况时才通知卫生局,卫生局也不再主动打电话过来。
医院方圆五公里内仍然没有居民,幸好这里是郊区,不然整条街上连条狗都没有,那情景将是何其壮观?我在心中暗想。
今天的例行显微观察有点奇怪,按规律来讲,凡是注射了疫苗的病人,其体内病毒数量都会每天减少。而今天却一反常态,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很多人还增加了,但我并没在意,病症痊愈又不是电脑程序,多多少少有些误差也可以理解。
第二天做观察时就令我吃惊了:所有病人血液内的病毒含量都比昨天翻了一倍!这是怎么回事?我连忙叫来陈主任和李医师。陈主任说:“别急,再观察两天看看,也许只是简单的反弹,和减肥一样,没事儿。”
渡边军医看了打印出来的结果后说:“松下博士临回国的时候对我说过,病毒的杀灭会有些反复,这是正常现象,不用担心。”
两颗定心丸下肚,我却总是定不下心来,也许是太敏感了,那个疑团老在心里憋着不散。
第三天,我实在坐不住了,因为病毒的数量全部增加了三到五倍之多!很多患者已经又开始出现发病症状,脾气暴躁、无故摔东西、打人毁物,行为极其反常。我立刻将结果上报专家组和卫生局,并开会研究。渡边军医表示不用担心,这也是正常现象。在我们强烈要求下,他给远在日本的松下博士和藤田教授打电话,对方却说他们非常忙,不允许任何人找他。
韩局和陈主任商量后,命令中日友好医院的所有医护人员只要是在医院内,必须24小时穿着防护服,绝对不许脱下。
晚上回到宿舍,我仔仔细细地把整个事情梳理了一遍。黄玲艳从南美带回病毒,把另外三个人都感染了,只有我没事。如果说我下山后她体内的病毒才开始发作,那也太巧了吧?虽然我业余编故事写小说,但这么碰巧的事我不相信。
五顶山探险、发病住院、莫名死亡、蛛网式传染、日本专家参与、病情控制、日本人回国、病情复发……
我总是觉得,在这些事情中,似乎有个无形的链条将它们串成了一条线,而这条线的起源到底是什么?虽然找不出答案,但我总怀疑和日本专家有些关系。也许是好的,也许是坏的。
抬腕看看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四十分。中日友好医院24小时不休息,毕竟还有三百多名患者在住院,因此随时都有几十名医护人员上夜班。我考虑片刻,起身穿好衣服出了宿舍来到医院。
大门紧闭,我掏出专家组的磁卡刷门,却发出“嘟”的错误音。怎么回事?打手机给陈主任,他刚好今天值班,从五楼下来给我开门。我问道:“我的磁卡坏了吗?”
“不是卡的事,上午渡边军医说,为了安全起见,从今天起,晚上8点之后医院大门将会被锁定,晚上想进来,必须先经过他的同意。刚才我给他打电话没人接,就直接来给你开门了。”穿着防护服的陈主任回答。
我暗想,这家伙还真专制,晚上医院锁什么门?于是我假装随口问道:“哦,是这样啊,那渡边军医在哪里?”
陈主任说:“晚上十点以后他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整理资料,基本很少出来,那个办公室在地下一层,手机经常是没信号的。”
“哦,我去看看他,敲门总能听到吧?”我笑着说。陈主任也没阻拦,让我先到旁边的更衣室换上防护服再进去。他要查房,就先自己走了。换完衣服后我左右看看没人,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乘电梯下到地下一层。
中日友好医院是按照A级国际化医疗机构规划和修建的,各项设施相当完备,当然,很多配件都是日本货——电梯是日立的,X光机是三洋的,核磁共振机是日本电子的,血压计是欧姆龙的,就连注射针头都是泰尔茂的。
地下一层是设备中心、血库、金库、精子库、细菌培养室等重要部门所在地。我知道渡边军医的办公室在哪里,出了电梯向右转有一道自动感应门,进门后再左转,走到走廊的尽头再折向右,左首第三个房间就是了。
这里的房间门都是涂着白漆的防盗钢制门,非常结实。我抬头看到门上用红色油漆写着“第四办公区”的汉日双语字样,就知道是渡边的办公室了。我抬手刚要敲门,却听到门里传来“咕咚”一声巨响,好像液化气罐倒在地上似的。
我吓了一跳,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从里面又隐隐传来呼喝之声。我暗想,渡边军医在里面练摔跤呢还是打沙袋呢?忽然声音又没了,我努力细听,可这防盗铁门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好,刚才的声音很重很响,外面才能够听到,现在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我怕渡边军医碰巧开门出来,我又听不到他的脚步声,被发现偷听就不好了,于是我赶紧抽身往回走。我刚拐过去,就听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从位置判断,应该就是渡边军医的办公室。
还真险!旁边有个存放医疗垃圾的小仓房,两扇弹簧门也半掩着,里面很黑,正好适合躲避。我也没时间犹豫,赶紧闪身进去,弯腰躲在门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又朝垃圾房这边走来。我大气也不敢出,只等着渡边军医走过去,进了电梯上楼后我再出来。忽然面前一亮,我所藏身的这扇弹簧门被人推开,外面的灯光映进垃圾房内。
糟糕,被他给发现了!
我正想着,呼——啪!两大袋子垃圾被扔进垃圾堆里,伴随着一句“阿那塔达基瓦达来毛依基拉来那依!”的日语,渡边又转身离开了。几秒钟后传来铁门关闭的声音,看来是又回到了办公室。
我长吁了一口气,真险!原来渡边军医是来扔垃圾的,我还以为被发现了。我本来想找他闲聊以探探情报,现在这么一折腾,什么胆量都没了,我正准备走出垃圾房,心念一动,回头看到那两袋刚扔进来的垃圾,便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蹲下慢慢打开垃圾袋。
里面装着很多圆形木板,上面好像还雕刻着什么东西,切口并不规则,有直有斜,但却显然是用极锋利的东西切开的。我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门道,刚要装回去,忽然看到一块木板上刻着两只眼睛,其中的右眼角还有两个圆点。
看到这两个圆点的位置,我立刻想起陈主任来。他的右眼角就有这么两个点,据说是几年前在医院用激光除瘤造成的疤。难道又是巧合?
我又把这些圆形木板悄悄拿出铺在地上,隐约发现这应该是从一个整体上切割下来的,反复几次后终于拼出形状:这是一颗木雕的人头,从五官特征看,应该就是陈主任的脑袋。
渡边军医雕刻陈主任的脑袋干什么?带着强烈的疑惑,我又把余下的木板也都拼上,又是两颗木制人头,竟是李医师和我的!
我吓出一身冷汗,在心里怒骂道:渡边,你他妈的在搞什么鬼?玩诅咒下降头这套把戏,还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为了防止渡边军医再次跑出来发现我,我用最快速度把这些木人头残片装回垃圾袋,放回原位,然后赶紧跑出来乘电梯回到一楼。
叮——电梯铃响了,已经来到一楼。还没等电梯门打开,隔着门我就听到外面很乱,狂叫中夹杂着几个人的呼喝声:“从药局那边绕过去,把他打昏!”“小林,别让他咬到你,小心点儿!”“哎呀,我的手腕,我的手腕被咬中了!”
电梯门打开,我首先看到两名身横蓝条纹病号服的患者慌张地乱跑,后面跟着一个张牙舞爪的中年男病人。那人双眼发红,脸上满是狰狞之色,好像饿了几天的狼看到两只小羊羔似的。他身后有几名医师在紧追,手里举着不锈钢托盘和点滴瓶,还有的拿着手术刀。
“抓住他,千万别让他再咬到别人!”从后面远远传来陈主任的喊声。我走出电梯时,那中年男病人刚好从我身前跑过,他下意识看了我一眼,略有点迟疑,好像在想:这家伙是从哪里出来的?我是继续追前面的,还是咬这个人?
我顿时就明白了,也没工夫犹豫,冲上前就是一脚。我这脚用尽全力的,因为我深知这种发病者就是野兽和疯子,已经毫无人性可言。这中年男人猝不及防,被我踹中左肋,他身材比较瘦弱,我这一脚用的劲也猛了点儿,他被我踹得半飞起来,撞碎百叶窗玻璃直接跌进医疗室。
我甚至能感觉到从脚下传来的肋骨断裂的感觉,大声道:“快制服他,用膝盖顶他后腰眼!”
两名身体强壮医生冲进医疗室,其实制服都是多余的,我那一脚用力太猛了,把这家伙踢得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有人取出胶带封住了病人的嘴,再把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用钢扣固定上,然后抬走了。陈主任喘着粗气跑过来,看到是我出脚解的围,感激地点了点头。我问:“怎么回事,又有人发病了?”
陈主任气急败坏地说:“可、可不是嘛,和当初在F市铁路医院时一样!幸好你帮了忙,不然又会有人被咬。”
这时旁边的医生说:“陈主任,小林怎么办?”
李医师跑过来,大声道:“必须隔离,马上捆住小林的双手双脚,嘴也要堵上,抬到I2隔离室去,快点!”
两名医生是小林的好朋友,连忙说:“李主任,不用这么紧张吧?他现在还很正常啊,先处理伤口行吗?”
李医师喝道:“这种变异的西尼罗病毒潜伏期极短,不到十分钟就会发作,快动手!”
其他人看到陈主任没说话,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去摁住小林。小林哭丧着脸说:“我没事,我只是手腕被咬破了,你们先帮我包一下伤口行不行?我真的没事,咱们不是有疫苗吗?给我打一针就行了吧?”
陈主任铁着脸连连挥手,三名强壮的安保人员上前拧住小林的胳膊准备制服他。小林急了,破口大骂:“姓陈的,我平时分了你那么多好处,现在你他妈的落井下石,你还是不是人?”
陈主任脸色忽青忽白,他咬着牙说:“先把他的嘴封住,免得咬伤你们,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这可是政府给我的权力!”几名安保人员不敢违抗,而且又看到那个中年男患者的样子,哪还顾得上什么同事朋友?他们共同协力将小林捆得结结实实,抬到I2隔离室。
其实我也怕得要死,这要是被咬上,就等于被判死刑。陈主任擦了擦脸上的汗说:“这个混蛋,整天胡说八道,差点儿把我们都给害死!”
“嗯嗯,是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咬上就好不了。”我脸上赔笑说。李医师让值班医生把惊散的患者都找回来,送回各自的病房,然后我们再回到办公室。
屋里只有我们三个人,都是专家组里的骨干成员。陈主任打开电视,午夜新闻节目还在播报:
“各位观众,F市病毒事件已经基本平息,最后三百余名患者正在H市中日友好医院接受最后的检查和治疗。为了迅速控制疫情,日本方面提供了极大帮助,中日友好医院现已不对外开放,专门治疗病毒事件的患者。对此,H市民对此事件看法不一。”
第八章 恶化
下面是记者所采访的一些对象的谈话,街头市民说:“什么南美西尼罗病毒?听都没听说过,好像和非典一样严重吧?可我不明白,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偏偏要在H市解决?传染给我们怎么办?”
在超市里,一位中年人说:“我最担心的是这些患者到底好没好?万一把我们H市人感染,那可就糟糕了。”旁边还有人挤上来帮腔:“对啊对啊,让F市政府赶紧派人把他们接走吧!”
记者转回身对镜头说:“刚才几位市民的话,基本上代表了H市很多人的态度和观点。我台将积极关注此事,接下来我将到中日友好医院采访该医院的院长稻本直人先生和卫生厅专家组的陈主任,听听他们对此事的看法和意见。”
接下来是陈主任的采访画面,他一本正经地对记者说:“中日友好医院是中日双方友谊的见证,日方免费出资为我们治疗患者,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这所医院设备完善,有很好的治疗条件,而且我们专家组保证绝不会让病毒继续传染,希望H市民能多多理解,我是党员,请相信我的话。”
陈主任关掉电视,转过头对我们说:“老李,小唐,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发生了很多变化,情况不太好。你们都说说吧,这事应该咋解决?”
李医师看了看我,这人一向没什么主意,于是我也没让他,说道:“我觉得应该把渡边军医叫来好好谈谈,或者让他继续联系日本方面,努力找到松下博士,看他怎么说。”
“嗯,有道理,老李,你再给渡边军医打个电话。”陈主任说。
李医师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打,半天无人接听。他说:“这日本军医怎么回事?十点以后就没人接,我让人直接去他办公室找。”
我摆了摆手说:“算了,明天再说吧,现在已是凌晨两点了,估计渡边军医早就睡觉了。”陈主任同意我的说法。我和李医师到更衣室换下防护服,离开医院回宿舍休息,陈主任则继续值班。
回到宿舍,我还是睡不着觉,取出一张纸,用笔在上面写下事件经过的关键词,想疏理出线索。头都快想破了,也没理出什么头绪来,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李医师打来的,他声音低沉地问:“刚才在医院,你是在更衣室屋里脱的防护服,还是在更衣室外面?”
“当然是在更衣室里面啊,我俩一块换的衣服,怎么了?”我奇怪地问。医护人员有专门的绿色通道,一般流程是:穿着防护服走进消毒室进行高效菌液喷射消毒,随后是紫外线消毒十分钟,彻底把防护服外面的病毒全部杀灭干净,再来到更衣室脱防护服,最后沿着走廊走到外室,换上自己的衣服从侧门离开医院。进入医院的流程则相反。
李医师声音颤抖着说:“刚才有两名医生突然发病,显然是感染了西尼罗病毒,但他们并没有被病人咬伤或抓破,甚至根本没有直接接触。经过调查发现,这两名医生在交班换防护服时可能是太劳累,在更衣室外面把头罩摘下来想透透气,然后又戴上了。”
我惊呆了,这一直是我们最害怕听到的消息,可现在难道真的发生了?我低声问:“你是说、是、是说……病毒开始在空气传播?”
“现在来看,是、是的。”李医师也结巴了,“你先别急,再好好回忆一下,刚才我俩是不是确定在更衣室里面换的衣服?”
我也有点不敢确定了,努力回忆了半天,最后才下决心似的说:“没错,肯定是在消毒之后才换的衣服。进消毒室之前没摘头罩。”
李医师松了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对了,还有个事告诉你,渡边军医失踪了,到处都找不到。”
我大吃一惊:“他不在办公室里?会不会出去了?也许明天就会回来呢!”
“没有。你知道,医院里有监控的,从昨晚十点零五分他进了地下一层的办公室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所有电话都无人接听。经过医院院长稻本直人先生的同意,刚才我们用备用钥匙打开了他办公室的门,发现里面根本没人!”
我惊奇地问:“什么,不见了?他跑哪儿去了,蒸发了吗?”
李医师骂道:“鬼才知道!办公室才多大地方?找遍了也没有。”
我想了想,说:“渡边军医肯定在监控上做了手脚,别忘了中日友好医院的一切电子设备都可以控制,渡边的办公室有中控设备,监控画面和左下角的时钟是两套软件,他完全可以将监控镜头暂停,而时间还能继续行走,他再趁机溜出办公室。至于去了哪里,就不好说了。”
李医师恨恨地道:“这个小日本,他到底在搞什么鬼?难道病毒的变异也是他控制的吗?”
“那倒不会,他又不是妖,哪来这么大法力?但我相信他肯定知道内情,这几天他应该早就打算好了,在他逃走后病毒变异,开始具有了空气传播的能力。陈主任说怎么办?”我问。
“还能怎么办?”李医师说,“立即封锁医院,所有病房暂时全部用防疫生化塑料密封,病人不许出门。医院所有天花板喷雾系统现在已经全都开启了,满医院都是消毒水,你是没看到,现在的医院就和水帘洞一样!”
我连忙问:“除了那两名发病的大夫之外,还有别人感染吗?”
李医师说:“暂时没有,我们为医院里的所有人都注射了西尼罗疫苗,只要不是立刻发病的,基本都能治好,你放心吧。早晨7点你要准时来医院报到,我们要紧急研究对策,这病毒好像一直在变异,我很担心。”
“没问题,7点我准时到。”
放下电话,我这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我在医院地下一层的时候就已经接近十二点,那时候渡边军医还在办公室里,怎么一转眼就溜出去了?这家伙逃出医院又有什么目的?
现在是凌晨三点,我却完全没有睡意,心跳加快,呼吸也没了规律。空气传播……这令我想起美国电影《极度恐慌》中的情节,那是一种在扎伊尔发现的、能由空气传播的超级病毒,最后美国政府在发病的军营投下导弹,把整个军营全部炸平,才算控制了局面。
我掏出HTC手机,进入导航软件,打开在五顶山保存的GPS路线,回想起当时牛林下山后和我通电话的内容:
“你走后,我们继续向东面走了大约五公里,找了个背阴的山丘野营。这里有个天然山洞,两个女孩在洞里睡,我和小强在洞口守门……”
一想起牛林和小强、李爽,我眼泪就止不住,他们是我最好的三个同学,现在却阴阳两隔。第一次到F市公安局谈话的时候,我就把五顶山探险的GPS路线数据用蓝牙传给王局,不知道F市警方到底有没有去调查。
想到七点还要去医院研究大事,我强迫自己上床睡觉,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到牛林等人那几张流着脓血的脸。四个小时内我惊醒了好几次,浑身都是冷汗。
好容易捱到七点钟,我胡乱洗了把脸后,出了宿舍直奔医院。从侧门刷卡进了医院外室,脱下衣服后顺走廊来到更衣室,从消毒桶中取出防护服换好,再到消毒室例行消毒,最后走进医院大厅。
这里的气氛很诡异——所有病房的门全都紧闭,上面封着防疫生化塑料布,几名全副武装(防护服)的人在走廊中,手持空气探测仪,边看边缓慢地走着,看上去好像幽灵。
我和两名穿防护服的人走了个对面,那两人看到是我,下意识停住脚步,互相对视一眼,才慢慢走到我面前,说:“请马上到I2隔离室去一趟,陈主任找你有急事。”声音穿透面罩发出来,有点低闷。
“好,我这就去。”我点了点头,加快脚步向I2隔离室走去。我边走边感觉刚才这两人的神态有点不太自然,于是假装无意的回了回头,见那两人也正在回头看我,见我回头,他们马上又转过脸去,继续向前走。
搞什么鬼,神秘兮兮的!我心中暗道。I2隔离室在二楼的东北角落里,之前我们在这里进行过很多次测试,熟得不能再熟了。在隔离室大门口,我掏出磁卡在机器上刷过,亮了红灯,显示磁卡失灵。正在我吃惊时,铁制白漆大门旁边的绿灯又亮了起来,有人在里面按了开启键,铁门横向滑开,李医师站在我面前。
“我来了,没来晚吧?”我迈步进了隔离室,看见几名高大强壮的医师都坐在仪器前,回头看到我进来后,又转身继续忙碌着。
陈主任坐在主控台前,向我招了招手说:“人都齐了,我们到小监控室开个小会。”
有人掏出磁卡在西侧的一扇铁门旁刷过,这是I2隔离室的一个组成部分,专门用来进行小范围会议使用。说实话,我还从未进去过,只有松下博士等三名日本专家和陈主任才有资格进入。
李医师、我、陈主任和另两个穿防护服的人走进小监控室,里面除了两张办公桌和幻灯机、投影仪之外,又多了一把形状奇特的白色金属座椅,看形状有点像牙科用的那种手术椅子。
李医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指着右侧连在椅子上的彩色屏幕说:“这是日本最新研制的生物监测椅,能在几分钟之内检查出人体任何部位的病变情况。刚才稻本院长把监控室钥匙交给我,说可以用来试试这个仪器。”说完他把双臂平放在座椅的左右扶手上,陈主任按了个键,喀喀两声,钢制环扣将李医师的两腕扣住。
李医师双脚踩在座椅下的踏板上,陈主任按下另一个键,又有两个钢环把他的双脚踝也固定住。
“钢环内有微生物电磁传导器,可以监测人体表皮细胞的形状,还能感知心跳和血流的速度,非常先进。”陈主任说,“当然,现在我们都穿着防护服,什么也测不出来。”他又按了屏幕上的按键,四个钢环弹起,李医师站了起来。
陈主任说:“稻本院长说可以让我们用这个生物监测椅检查一下发病的患者,但现在形势危急,暂时还用不上。”
我奇怪地问:“在国内的很多日本人都回国了,稻本院长为什么没走?”
李医师说:“他坚持要留下来,说自己是院长,就像一艘船的船长那样,无论什么情况,哪怕是地震,也不能离开自己的医院。”
“哦,是这样啊!”我很感动。
陈主任说:“小唐,你也坐上去感受一下吧。”我感觉他的建议很无聊,穿着防护服,又测不出什么结果,而且现在形势这么紧急,怎么还有闲心让我试这个东西?但我并没有多想,心想顶多也就是坐几十秒钟,便转身踩上踏板,坐在监测椅中。陈主任再次按下两个按键,喀喀几声轻响,四个钢环扣住了我的双手腕和双脚踝。
我挤出一丝笑容说:“这椅子设计得还是有点小问题,不太舒适。看来日本人现在做事也不是那么完美了,没有按照人体工学的原理去做这把椅子。”
“你说得很对,这椅子的设计很不科学。”陈主任笑道。
我问:“什么意思?”
陈主任嘿嘿笑了:“因为这椅子根本就不是日本人设计的!”
我心里一惊,眼睛盯着陈主任没说话,他的眼神里充满得意和蔑视。旁边的李医师在旁冷笑道:“唐虎,你小子潜伏得很深啊,电视剧看多了吧?想学余则成?”
“你们到底玩什么把戏?快把我放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可乐!”我生气地说。
另外两人走到我面前,声音低沉地问:“你就是唐虎吗?”
我回答:“我是唐虎,你又是谁?”
那人说:“我是保安公司的安保人员,请你配合审讯,马上说出渡边武运军医的下落,否则你的麻烦就大了,你这是叛国罪知道吗?”
“叛国罪?开什么玩笑,你们没喝多吧,陈主任,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快放开我!”我更糊涂了。
陈主任冷笑几声说:“小子,你就别装了,奥斯卡影帝在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面前,也只能是纸老虎!看在咱们合作过的份上,你就快招了吧。说,你为什么要帮日本人破坏祖国的稳定?”
我像看大熊猫似的看了看他们,脸上充满疑惑。那安保人员说道:“装傻充愣是没用的,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劝你认清形势,坦白从宽!”
我苦笑道:“你让我坦白什么?”
“别装了,你和渡边军医是什么关系,以为我们不知道?串通一气破坏自己的祖国,我真为你感到羞耻!”陈主任愤怒地说。
我冷静下来,反问:“说我和日本人串通一气,证据呢?”
安保人员说:“当然有证据,昨晚你悄悄去找渡边军医,干什么去了?不是找他喝酒吧?”
我说:“当然不是,我可没有那种闲情逸致!是因为我总觉得这个渡边军医鬼鬼祟祟的,于是想找他谈谈,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来。”
“然后呢?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安保人员问。
我摇了摇头说:“我没见到他,在地下一层,我在他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有很多奇怪的声音,偷听了一会儿,我怕打草惊蛇,于是就离开了。”
陈主任和那两人对视一眼,隔着面罩,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估计应该是相信的,毕竟有监控录像在那放着,他们肯定早就调出来看过了。
安保人员又问:“你去过日本吗?说实话。”
“没有,我连日照都没去过。”
那安保人员冷笑一声:“你还挺幽默的啊!你大学在哪读的,什么专业?”
“吉林大学,神经病学科。”我回答。
安保人员又笑起来:“是不是神经病接触太多了,自己也有点不正常了?为什么要和日本人串通?”
现在轮到我冷笑了:“非正常人不叫神经病,叫精神病,弄懂了再问!”
安保人员板起脸:“少跟我玩文字游戏!快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与日本人串通的?是不是早就知道五顶山里藏有病毒?”
我心中一惊:“五顶山藏有什么病毒?你们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你装得倒像,有什么你比我清楚。快说,你和渡边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安保人员恶狠狠地问。
陈主任一脸痛恨的表情,说:“唐虎啊唐虎,你年轻有为,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和日本人搅在一起?你这叫通敌知道吗?要是五顶山没藏病毒,怎么你偏偏带他们几个去那里探险?你半路又借故下山,让他们携带病毒回来,你、你太阴险了!”他越说越气,颤抖着用手指着我。
我气得反而笑了:“你说这些话之前经过调查吗?凭什么说是我带他们去的五顶山?证据在哪里?我半路下山是因为收到了邻居小王的短信,我怕泥石流,才返回的,现在这条短信还存在我的手机里,现在我就拿出来给你们看。”
“你那个王姓同伙早就招认了,还想指望别人救你?做梦吧。”安保人员讥笑道。
我愣了:“什么同伙?小王是我的邻居,退役武警出身,根红苗正,不信你们可以去调查!”
安保人员摆了摆手:“免了,别多此一举,咱们还是节省时间吧,快说你自己的事。”
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得出的结论,但这种事我当然不能承认,于是道:“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冷静一下,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再下结论。我和渡边军医在此之前毫无联系,你们不能凭空捏造事实冤枉我!小王现在在哪里?”
“这不是你关心的事,你还是关心自己吧。”陈主任说。
安保人员说:“这人的反侦查能力不错,一直装傻充愣,看来得多费点时间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说:“对了,昨晚我去找渡边,发现他曾经出来去垃圾房扔东西,我偷偷查看过那两袋垃圾,里面装着你、李医师和我的三颗木制人头,都被刀削成了碎片!你们现在就去找找看。”
我的话显然让他们吃了一惊,互相看了看,陈主任和李医师脸上神色紧张,李医师问:“刻我们的木人头,干、干什么?”
安保人员道:“先别管他,我们现在去地下一层的垃圾房看看,要是没有他说的什么木头脑袋,回来再和他算账!”
陈主任点点头,这时桌上的对讲电话机红灯亮了,扬声器也“嘀嘀”地响起来,李医师上前按了个钮,问:“有什么事?”
扬声器内立刻传出焦急的声音,伴着嘈杂的噪音:“陈主任,六楼607和609号病房有紧急情况,里面的病人突然发疯,已经撞坏大门逃出走廊,怎么办?”
“啊,什么?”我们都惊呆了,陈主任和李医师更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们万没想到这些患者会这么快就发作。
我连忙道:“快到中控室,关闭六楼的楼梯电动门和电梯,以免发病者跑到其他楼层!”
陈主任狠狠瞪了我一眼,说:“关你屁事?把嘴闭上,叛徒没资格说话!假惺惺地帮什么忙?我们自己有办法,老李,马上通知所有医师和安保人员到六楼围堵!”
我焦急地瞪着他,说:“我不是在帮你,而是帮所有人,你不能用自己错误的决定耽误大家的命运!”
李医师虽然没主意,但也能判断出哪个决策是对的。他说:“陈主任,我看我们还是先到中控室把第六层楼隔离,然后再派人追,你看怎么样?”
陈主任脸上很没面子,他是专家组的中方领导,现在被弄得下不来台,很是生气,喝斥道:“听我的听你的?快去照办!”
李医师无奈,只得按下一个电钮,对话筒说:“所有医护人员和安保人员注意,立刻赶往六楼,立刻赶往六楼,有患者突然发病,马上进行控制,必要时允许使用武器,马上进行控制!”
命令下达后,陈主任连连扬手说:“我们马上乘直梯到地下一层控制室,快走!”
李医师等人对视了一眼,我明白他们最后还是听了我的建议。这几人慌慌张张的刷卡走出小监控室,安保人员回头指着我,对陈主任说:“这人会不会跑出去?”
陈主任说:“借个翅膀给他也跑不出去!我们已经把他的磁卡ID屏蔽掉了,什么门也打不开,隔离室就是他的囚牢,我们走!”几人相继离开。我听到监控室铁门关闭和I2隔离室自动金属门关闭的声音,身边安静了下来。
第九章 突变
我气得要死,用力扭了扭四肢,钢环扣得很紧,怎么也挣不开。我呼吸急促,感觉面罩里更加发闷,侧头看看监测椅右面的触摸液晶屏,上面有很多选项,其中有两个方形按键,其中一个用英文“Upper Limb Locked”标注,另一个则是“The Legs Locked”字样。
这些英文并不难懂,分别是“上肢锁定”和“下肢锁定”的意思。我知道再按一下键就能解锁,可屏幕在我身体右侧,双手双脚都不能动,根本就够不着。没办法,看来只能等陈主任他们回来继续“审问”我了。
过了大概有十分钟,对讲电话突然又响起来,但无人接听。我想,陈主任他们都已经去处理了,怎么还有人打电话找他?嘀嘀的响声终于停止,但过了十几秒钟又开始响,反复四次,看来是有急事。
这对讲电话设置的是三分钟自动接通,以免耽误重要事情。果然,电话“嘟”的一声接通,扬声器内立刻传出男人的嘶喊:“快来帮我们,快来……病人们全都疯了,都疯了!每层楼都有,门都破了,快帮忙,快……”
“喀”的一声轻响,电话断线。
糟糕,病人怎么都复发了,不是已经注射过疫苗吗?这时对讲电话又响起来,仍然是自动接听:“七楼顶不住了,很多病人,不,很多疯子,他们都疯了,见人就咬!快来增援,陈主任,快派人来增援啊……”
电话再次被切断,随后又打进来好几个,都是医生无法阻止发病者进攻的求救电话。我焦急万分,暗想陈主任跑哪儿去了,为什么不回复?中日友好医院在每个楼层的电梯间旁边、楼梯两侧和医生办公室内都设有无线电话,随手就能拿起来,与正在呼叫的内部网络通话,难道他也和渡边军医一样,看形势不好,也拔腿逃跑了?以这家伙的人品,不是干不出来。
对讲电话内忽然传出李医师的声音:“大家注意,我是专家组副组长李成儒,现在陈主任突然失踪,中日友好医院暂时由我来指挥!现在医院大门已经被锁死,以防止发病者逃出医院,传染市民。所有医疗人员和安保人员都不得将大门解锁,我们暂时不能离开医院,必须将所有发病者控制住!”
对讲电话中马上有其他医生回话:“李医师,这里有几百名发病者!我们这里已经有两个医生被咬死了,得马上想个办法……啊,滚开!”扬声器里传出“嘭嘭”的击打声,看来是医生和发病者又搏斗上了。
我趁着这个机会,大声朝着对讲电话的方向喊:“发病者还具有复杂操作能力吗?他们是否会开电梯?”
“不会!他们只有原始的攻击本能,会使用简单工具攻击!怎么办?”扬声器里的人回答我,但并没有问我的身份,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心思了。
我立刻大声说:“李医师,你还在吗?我是唐虎,请回答!”
几秒钟后,扬声器中传出李医师的声音:“我是李医师。”
“千万不能让发病者逃出医院,否则H市就完了,会成为下一个F市!请你马上到中控室,将医院所有窗户的电子锁闭装置启动,马上!”
停顿了一会儿,李医师回答道:“唐虎,六楼的中控室外全都是发病者,我们根本无法上去,只有到地下一层渡边军医办公的那个房间才行……现在走廊里都是疯子,我连、连办公室都……都出不去,你听,那些疯子们还在撞门,我得挂线了,得搬桌子把门顶住……”
“嘟”的长声响起,通话中止。我急得浑身冒火,如果这些发病者破窗而出,那后果根本无法想象!中日友好医院是按照国际A级安全规标准所修建,所有窗户用的都是双层防弹玻璃,但窗户有扳手能开合。虽然那些发病者好像都失去了一切人类所掌握的复杂技能,应该不会开窗户,但万一哪个家伙误打误撞,把窗户打开怎么办?
中央控制室的电脑可以将所有窗户的扳手开关全部锁死,这些日本制造的精钢扳手和锁定装置非常结实,除非用焊枪切割,否则是很难打开的。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到地下一层第四办公区,也就是渡边军医的办公室操作电脑,把窗户锁死。
我用力扭动身体,钢扣是不可能被挣开的。右侧的那个液晶触摸屏距离我的肩膀大概有三十公分远,我试着尽力将身体右斜,用头去撞液晶屏幕,“嘀”的一声,也不知道碰了哪个按钮,面前的一块彩色监视器屏幕亮了,上面显示出几组数字,全都是0的数值。
这几组数字分别是血压、体温、脉搏和大脑皮层活跃度值。我身上穿着防护服,电磁传导器接触不到我的皮肤,当然什么数值也测不出来。我一想这不是办法,脑袋面积太大,很难撞到解锁的那个按钮。正焦急的时候,忽然一动,尽力将脸凑近屏幕,再伸出舌头,用舌尖去舔屏幕上的按钮。
当舌头碰到防护面罩的玻璃时,我才发现自己还戴着面罩呢!这可怎么办?面罩的玻璃是可活动式的,下端用两个磁铁扣吸合,将铁扣打开后,面罩就能向上掀起。我费力地低下头,用下巴在左肩头蹭来蹭去,防护服的肩部缝着两条荧光带,蹭了半天,终于利用荧光带将玻璃面罩左侧的磁铁扣刮开了。
在解决右磁铁扣之前,我忽然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空气传染!
一旦面罩打开,我的呼吸器官就将与空气直接发生接触,会不会感染病毒?转念又想,I2隔离室有世界上最先进、最昂贵的风洞消毒系统,可在10分钟内杀灭空气中的所有病毒,应该不用担心。就算有传染的危险也得脱身啊,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想到这里,我继续努力,终于弄开了玻璃罩右侧的铁扣,再将下巴在胸前蹭了几下,把玻璃罩向上推开。我努力伸出脖颈,可舌尖离屏幕还是差着那么一点,再使出吃奶的劲抻脖子,几乎已经伸到极点,甚至能感觉到颈骨在“嘎嘎”作响。
舌到用时方恨短,这时候我最羡慕的就是青蛙和穿山甲了。嘀!舌头终于碰到按钮,喀喀两声,双脚踝上的钢扣弹开——我没能碰到“上肢解锁”的按钮,却碰到了下肢的。
我不禁骂道:“陈主任,我操你大爷!”然后我又笑了,脚虽然没有手好使,但也能用不是?我努力把右脚举起,越过右臂,用脚尖触碰屏幕。嘀!上帝保佑,终于解锁了。我连忙走下监测椅,活动活动发麻的四肢,立刻跑到对讲电话前,话机上有几十个按钮,旁边注明房间和楼层号。
中日友好医院共有十五层,每层都设有一个呼叫按钮。另外,每个医疗办公室也都有相应的呼叫按钮,最上面的大按钮是公共呼叫线路,用来向全医院所有角落公布信息之用,一般情况下很少使用。刚才在对讲电话中听到的各种呼救,就是用的这个线路。
我连忙按下公共呼叫线路按钮,按钮上的绿灯亮了,我大声问:“还有人在吗?陈主任、李医师,所有能听到声音的医疗人员和安保人员,听到后请回答,听到后请回答!”
无人回应。
“李医师,李医师你在哪里?听到请回答!我是唐虎,我是唐……”
嗡——扬声器突然发出刺耳的怪声,震得我连忙捂住耳朵。“妈的,又是怎么回事?”我咧着嘴骂道。再看呼叫按钮的绿灯已经熄灭,好像失灵了。我连按了十几下,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其他按钮也一样,气得我用拳头猛砸对讲电话基座。
旁边还有一部对外的普通电话机,我抓起话筒先拨了个0,接下来想拨110时,但听筒里什么声也没有。我拍了拍开关,再按数字键,还是没声,电话机线路也断掉了。
我立刻掏出手机,仔细一看屏幕,屏幕上显示五个漂亮的大字:无网络信号。
“混蛋,怎么都不管用了?”我破口大骂,当然没人听见,只能起到发泄的作用。内部通讯工具失效,又联系不到外界,我在这里暂时成了聋子和哑巴。但不管怎么说,我必须想办法逃出I2隔离室!我看到监控室铁门旁边的读卡仪,想起之前陈主任说的话,他之前已经在控制室的电脑上屏蔽了我磁卡的ID消息,但我还是下意识的掏出口袋里的磁卡,在读卡仪上刷过。
嘀!仪器上绿灯亮起,居然还有效!我傻了,怎么回事?难道陈主任良心发现,或者他觉得想多一个帮手,又把我的磁卡解锁了?带着疑问,我握住把手侧向用力,铁门横向滑开,隔离室内空无一人,隐隐从门外传出奇怪的声音,像喊声,又像是呼救声,但听不清楚。
我把防护面罩上的挡风玻璃扣下,走出小监控室来到隔离室大门前,举起磁卡对准读卡仪的卡槽刚要刷卡,又停住了——要不要打开门?走出去可能会遇到那些疯狂的发病者;不出去?那只能待在这里等死。
我环顾四周,寻找一切能防身的东西。毕竟这是医院而不是武馆,看来看去只有两把手术刀能用。忽然我看到墙角有一张用来盛放手术器械的滑轮金属小车,其实就是一个椭圆形的精钢托板,下面用四根钢管支撑,每根钢管末端都有一个橡胶轮子,可以推来推去。
为了和国际接轨,中日友好医院内的很多器具都是可以徒手装卸的,和宜家的家具差不多,这个滑轮车也一样,没有螺丝固定,只用钢扣环锁死。我蹲下来用手将其中一根钢管上的两个钢环松扣,把这根长约一米半的钢管卸下来。
简直太给力了!我端详着这根钢管,直径约二十五毫米,壁厚也有四毫米左右,握在手里不轻不重的,手感极佳,跟孙悟空的金箍棒没什么区别。
滴!刷卡后绿灯亮起,大门无声无息的横向滑开,我躲在门框旁边,仔细观察外面走廊里的动静。
二楼走廊里静悄悄的,天花板内装的日光灯闪烁不定,好像接触不良,走廊中什么人都没有,但从不知哪个角落隐约传来一些怪声,声音飘忽不定,像什么人发出的呼喊。我迈步走出大门,按下门旁边的按钮把铁门关闭,收起磁卡,拎着钢管朝东面那排病房慢慢摸过去。
两间病房的大门都被破坏得很厉害,有的门框都裂开了,水泥渣和墙皮散落满地,好像被汽车撞过似的。我倒吸几口凉气,这些发病者难道都有了金刚不坏之躯?有这么大的劲儿?我警觉地躲在门边朝内看,里面没开灯,借助走廊的灯光可见里面也是一片狼籍,病床东倒西歪,好几张床掀了个底朝天,被褥乱扔,点滴瓶、器械盒、方便面包等物品满地都是,就是没看到病人。
看来发病者都跑了,他们能去哪里呢?楼上还是楼下?为什么这一层没看到这群笨蛋病人?路过一扇窗户时,我伸手推了推,扳手卡得很结实,再将扳手一转,居然转动了,扳手上有个小圆孔,里面有冲压刻字显示,扳手转动后圆孔的显示是“开窗”二字。
我连忙把扳手再旋回原位,担心空气从密闭的玻璃窗缝隙中流出。怎么还没把医院的窗户全部锁定?我在心里暗骂。忽然感觉身后有动静,我回头一看,顿时吓得差点叫出声:一个身穿病号服满脸鲜血的中年男人,从刚才我观察的那间病房冲出来,双手举着折叠椅就砸我的脑袋。
我没练过武术,遇到袭击时也会下意识的动作是举钢管去挡。砰!发出清脆的金属相撞声,这病人力气太大,钢管硌在我的防护面罩上,这面罩只有玻璃面挡是硬的,其他都是由合成布料制成,比较软,这下硌得我脑袋“嗡嗡”直响,疼得眼前发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病人得寸进尺,张着大嘴呼呼直喘,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双眼冒着红光,好像饿鬼看到了一只刚出炉的烤鸭。我大声道:“喂,你再动手我就打死你!”
病人连半秒钟的迟疑也没有,继续挥舞折叠椅进攻。现在我彻底想通了,这帮家伙发病后就是野兽,根本不是原来的人类,如果我还心存仁慈,只能被对方活活打死或咬死。
没了心理负担,我的动作就放得开了,对方再次砸下来时,我向右一跳,举钢管猛砸他后脖子。
嘭——毕竟我没当过保镖,也未加入过黑社会,打人的活还是不熟练,下手时只用了七分劲,却也打得这发病者闷哼一声,向前几个踉跄差点跪在地上。他胡乱爬起来,回头怪叫着再次扑来。
我心里发虚,扭头就朝电梯处跑去。我的计划是乘电梯来到顶楼十五层,到院长办公室操作中央控制电脑,先把医院的所有窗户锁死再说。那发病者像遇到杀父仇人似的对我紧追不舍。快到走廊拐角的时候,我伸手把旁边的一辆放着很多医疗器械的金属小车横拉过来,飞起一脚踢向发病者。
那家伙完全没防备,跑得又急,就听“哗啦”一阵巨响,他整个身子趴在小车上失去平衡,脑袋狠狠地撞到了墙壁。我赶紧拐过去跑到电梯旁,伸手连按开门键,金属板上的指示灯显示电梯正在从五楼下降。
I2隔离室在二楼,离电梯到时还有十秒钟左右。我听到身后传来那家伙手忙脚乱的爬起声音,看来他还没死心。终于“嘀”的一声电梯到了,我不等门完全打开,就连忙闪身进去,然后立刻狂按关门键。
走廊的奔跑声和喊叫声越来越近,我心怦怦乱跳,双手把钢管高高举起,如果发病者赶在电梯关门之前冲过来,我就狠狠一管子下去,打不死他也打他个半残疾。
发病者跑过来了!这家伙连折叠椅都不要了,瞪着牛眼向电梯直冲过来。日立电梯的关门速度比较快,当两扇门闭合时,那发病者没刹住脚,身体撞在铁门上,随后响起“咣咣”的疯狂砸门声,震得电梯间嗡嗡作响。
电梯向上运行了,我松了口气,喘着粗气靠在电梯间。防护服本来就不怎么透气,这一折腾更是让我浑身是汗。我非常想把玻璃面罩掀开,但也深知如果这么做,就和自杀没什么区别,几分钟之后我就会变成和刚才那个疯子一样。
幸好防护服内有活性碳空气过滤装置,可以提供二十几个小时的氧气,还能将呼出的二氧化碳转化,不然我早就闷死了。我按动顶层的按键,电梯一路向上。到第九层时,忽然看到按键面板上第十一层的灯亮了。
我欣喜若狂,十一层有人按电梯,肯定是医疗人员或保安公司的人!
嘀——电梯在十一层停住,我忽然多了个心眼,伸手按住关门键不放,暗暗生出一个念头。我站在电梯间右侧,身体紧贴金属壁板,松开按键,再把手指轻轻贴在关门键上。
电梯门缓缓开启,从侧面透过缝隙向外看,只见几个穿着蓝色横条病号服的发病者头发蓬乱,嘴角流血,正漫无目的地做着布朗运动。一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他们全都齐刷刷的把脑袋转向这边。
我吓得魂都没了,连忙用力压下关门键,离电梯最近的一个瘦老头撒腿跑来,他好像腿脚不太灵,应该有风湿之类的腿病,一瘸一拐的,但这样也在了电梯关门之前赶到。这病老头脸上皱纹比核桃还多,他嘶哑地叫着,右手探进来想抓我的脸。
我把心一横,左手如电,钢管狠狠地捣在老头的脸上,病老头怪叫一声,仰面后退,我右手继续狂按关门键,等其他几个发病者冲上来时,电梯门已经关上了,继续向上攀升。
我长吁了一口气,心想这也太险了!幸亏刚才多了个心眼,那些发病者四处乱撞乱摸,无意中按到了电梯面板上的按键,我还以为是工作人员呢!不过刚才的事也再次验证了一件事:这些发病者已经失去所有人类记忆。
电梯从11楼上升到顶楼15层停住了,隔着电梯门传来“咣咣”的捶砸声、痛苦的呻吟声和哭喊声,几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听上去像到了地狱似的。我的手指死死按住关门键,看来电梯是走不出去了。从声音判断,外面至少有二十几名发病者。我左手持钢管按下14楼的按钮,电梯下行到14层停住,隔着门仍然听到很多叫喊声。我很想大声呼叫是否有人,但怕打草惊蛇,又止住了,再次下降到13层停住。
把耳朵紧贴在门缝去听,外面静悄悄的没声,我牙一咬,松开关门键,电梯门缓缓开了,走廊里很安静,地面上有很多血迹,混着杂乱的手印脚印,看来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战。我慢慢走出来,仔细观察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朝楼梯处走去。
楼梯入口门上的玻璃都破了,地上全是碎玻璃碴子。我侧身贴在门上听声音,楼梯里也是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我慢慢推开门走进去,顺着楼梯向上爬,拐到14楼的入口门处时,听到里面叫声不止,鬼哭狼嚎的很吓人。我蹲在门口待了几分钟,等声音逐渐远了时,才敢跑上楼梯,生怕被这群发病者撞到。
终于到了15层的楼梯口,我猫着腰跑到入口处躲着,里面悄无声息,看来这些发病者还没跑到这么远的顶楼。院长办公室在西南角的最内侧。中日友好医院每层都有一个控制室,可以控制本楼层的电灯、仪器、窗户等开关,但院长办公室内的总控制室则有最大权限,能控制所有房间的一切电脑功能,包括大门。
我警觉地左拐右拐,来到院长办公室门前,发现门居然半开着。奇怪,院长稻本直人先生在哪里?从早上我被困I2隔离室到现在,就没见到院长,他跑哪儿去了呢?是不是见形势危急先跑掉了,连门也忘了关?有这个可能。
为了防止有异,我先用钢管慢慢的把门拨开,见里面空无一人才走进去。地上到处都是文件纸张,内室门紧闭着,我伸手推去,门同样应声而开。院长办公室我只来过一次,那是六天前专家组与院长开会时的。当时稻本院长向我们演示了这里的中央控制系统,能控制全院所有的电子设备开关。那是一台嵌在墙内的、类似电表箱似的东西,上面密布着无数按钮,用磁卡把金属门打开后,就可以直接按楼层操作各种开关,如监控器、窗户锁、电灯、消毒系统、灭火器,等等。
进到内室再看,我先是一愣,随后火往上撞,咬牙大骂:“王八蛋,谁捣的鬼?”
中央控制系统金属箱盖敞开着,里面的几百个开关按键被砸得一塌糊涂,显然是被重物砸烂的,连里面的电路板都碎裂了,横七竖八的。
“这、这是谁干的?稻本院长,渡边武运,还是谁?”我气得在屋里扯嗓子大叫。
喊完我又后悔了,连忙跑出内室,朝办公室大门向外看去,没什么动静,还好,我的声音没被听到。我将门关好锁死,脑袋上冒着火又回到内室,控制箱被毁得不能再烂了,电路板碎成十几块,就算比尔·盖茨乘坐神六来到H市也难修好。怪不得手机在医院里突然没信号,因为移动信号放大器的开关也被整合在控制箱内。
第十章 内奸(一)
费了这么大力气,冒着死的危险却只找到一堆电子垃圾,那沮丧劲儿就别提了。我平静一下情绪,暗想,能干出这事的除了已经逃走的渡边军医和日本院长之外,沒有第三人了。我总不能亲自去把每一扇窗户扳手给关上吧?那和寻死沒什么区别,估计全医院的几百名发病者非在后面追成长龙不可,肯定比排队买苹果手机的人还多。
虽然那些发病者不会开窗户,但与刚才电梯在11层停住的道理一样,就怕那些发病者无意中把扳手开启,要是被他们推开窗户,H市就全完了。
我环顾一下办公室,一张大办公桌,还有四把椅子和两个金属文件柜,有个柜子门似乎沒关严实。我走过去拉柜门把手,突然手上一沉,里面有重物迅速砸下来。我连忙向后跳开,举起钢管就要砸。
一个身穿白色防护服的人从柜子里掉出来,重重地栽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我迅速跑出内室来到外面,远远的看着地上的人,心怦怦乱跳。过了好几分钟,那人还是不动,好像死了似的。
我心说不好,又慢慢走进去。这人身形很熟悉,应该就是稻本院长。我慢慢蹲下,用钢管把这人垂向右侧的脑袋拨过来,玻璃面罩被击裂成蛛网状,看不清长相。我打开玻璃罩的两个磁铁扣,把碎得直掉碴的玻璃罩掀开一看,吃了一惊:里面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果然就是稻本院长!
看到稻本院长的尸体,我完全傻了,这又是谁干的?刚才我还怀疑控制箱是院长砸的,可现在看来,肯定是另有其人在暗中搞破坏。从稻本院长面罩玻璃被破坏的程度来看,他应该是被用重物直接击打,大脑严重受损而死,比如我手里这种钢管。但这个钢管并不是很沉,除非施力者练过功夫,或者用了更沉重的武器,例如灭火器钢瓶之类的东西。
我在屋里又仔细地翻看半天,除了一些病历、文件资料之类的东西外,并沒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沒办法,现在唯一可行的就是到地下一层第四办公区,那里有全医院仅存的中央控制系统,和院长办公室里的一样,本来是做应急备用的,平时并不启动,现在看来只能去找它了。
出了院长办公室,我照旧准备从楼梯悄悄下到13层,然后再乘电梯直达地下一楼。
我来到14层楼梯的缓步台时,突然站住了,在缓步台处蹲着一个身穿病号服女人,长发乱蓬蓬地散落背后,头低着,双手抱膝,从后背的耸动能看出,她是在不停地抽泣。
我把钢管举起,缓缓后退,那女病人好像听到了动静,停住不哭了,慢慢抬起头。
竟然是王金梅!首个被疫苗治好的那个单身女老师!
“王……王老师?是你吗?”我不由得问道。
王金梅的脸上横七竖八的有很多抓痕,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病号服破烂不堪,露出里面穿的黑色吊带胸罩和白嫩的肌肤。现在我判断不出她是否变成了野兽,还是尚有一丝理智?
她伸出手抓住楼梯栏杆,慢慢站起身,歪斜着向我走来。
我边退边问:“王、王老师,你受伤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你还认识我不?”
王金梅一边抽泣,一边慢慢摇头。我心中暗喜,这说明她还清醒,至少大脑细胞沒有完全病变!我连忙说:“你的女儿在哪里?”
她停住了,侧头呆立,好像在思考什么。我趁热打铁地说:“你的女儿,小妞妞!你见过她吗?”
“呜、呜呜……”她哭着向我走来。我戒心解除,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说:“别哭了,跟我走,我带你去二楼的I2隔离室,那里比较安全。”
突然王金梅大喊起来,我害怕她把其他发病者引来,连忙用手去捂她的嘴。王金梅双手抓住我手腕,张大嘴就要咬。我吓得半死,也来不及考虑,飞起一脚把她踢出两米。好险!她的牙齿已经咬到我的防护手套,再慢半秒钟,衣服就有可能被她咬破。
她毕竟还是一名发病者,千万不能大意!我举起钢管要砸她的脑袋,王金梅哭喊着缩头躲避,看样子很可怜。我于心不忍,钢管又无法落下。王金梅哭声越来越高,而且还要上来抓我的脸。绝对不能让她把其他疯子招来!我不能再手软了,手起管落,砸在她后脖子处,沒打头部是因为我总觉得她可以救过来,否则为什么那些疯子都变成了野兽,而王金梅却还存有一丝人类的理智?
王金梅被我连打两下,闷哼着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四肢抽搐不定。我无法带着她到二楼,只好先从她病号服上撕下两条布,封住她的嘴,再将其反剪双手捆住,然后背起她爬到顶层,送进院长办公室。至于她以后是死是活,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顺楼梯再向下走,忽然发现原本很安全的13至14层楼梯中有几个发病者正在梦游似的徘徊着,我一边暗骂一边躲。在14层走廊里偷偷观察,见电梯那边却沒有人了。看来这群家伙的行为也是毫无规律,正好让我趁机乘电梯。
我打算直接下到地下一层去控制室。电梯在经过3层的时候,就隐隐听到外面传来激烈且杂乱的搏斗声。发病者们不可能互相殴斗,就像野兽群不会吃同伴一样,当然饿急了除外,但这些病人现在似乎还不饿。
看来这次确实有活人!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电梯在经过1楼时,那激烈的打斗声几乎要把电梯门撑破了。我连忙按键,电梯在1楼停住,门还沒开,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高喊:“老赵,老赵,快起来!”
我的天,是李医师!我连忙打开电梯门冲出去。一楼大厅里的景象把我惊傻了:八角形的大厅地上躺着几十名发病者,有的被安保人员的警棍打断了胳膊腿,软软地垂着却还在地上乱爬,有的疯狂叫喊着乱冲,李医师手持一个干粉灭火器,正朝着几个发病者身上狂喷。
几个发病者满脸都是干粉,像沒头苍蝇似的乱撞乱抓。有个发病者躲了过去,快扑到李医师身前时,他用力把灭火器抡过去,“啪”地打得那发病者满脸是血,顿时昏倒。旁边躺着三四名穿防护服的人,也不知道是死还是昏了。
“李医师,我来了!”我大叫着冲入战阵,手里钢管左右开弓。情况危急,我也沒办法顾及什么了,每一棍都砸在发病者脑袋上,转眼间就打翻了十几个,手里的钢管都打弯了。
李医师站在大厅中央偏后的位置,身上沒穿防护服,脸上鲜血直流,耳朵处裂了个大口子,呼呼地直喘粗气,动作也慢得像牛。他好像受了伤。我知道他力战群疯子并不只是为了自保,而是怕发病者从大门跑出去。中日友好医院的大门原本是自动感应滑动门,后来为防止空气传染,又启动了两扇气密铁门,旁边有磁卡槽,解锁后只需按一个键就能打开。
不过说实话,这些发病者肯定不懂按钮开门的道理,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其中哪一位,无意中碰到开关,打开门逃出。
“李医师,你沒事吧?陈主任在哪里?”
“先把这些家伙打、打倒再说,千万别让他们……逃、逃……”李医师上气不接下气,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看到地上有一把92式手枪,连忙跑过去捡起来就射,枪里沒子弹了。
这肯定是医院仅有的两名警察的制式配枪,子弹打光后,手枪主人被发病者咬死。我把钢管抛给李医师,自己从旁边拽过一把钢管折叠椅就抡,剩下的几名发病者被我们俩打倒。大厅里终于安静了,只有我们两人气喘如牛的呼吸声。
李医师再也支持不住,靠着墙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我走过去蹲下问:“你、你哪里受伤了?要、要紧吗?”李医师累得说不出话,只摆了摆手。
我不再问话,也坐在地上喘气。过了几分钟,李医师才抬起头说:“我、我坚持不了多久了,身上只带了一支西尼罗疫苗,可能再过二十分钟,我也、也会发病。你、你现在什么也别问,只听我、我说就行,懂?”
看着他严肃的神色,我连连点头。
他又喘了半天气,说:“老陈、是、是内奸!”
“什么?”我愣住了,“陈主任是内奸?为、为什么?”
第十章 内奸(二)
他摆手制止我发问,喘了几口气,继续说:“离开I2隔离室后,我和老陈他、他们出去,发现病房里的发病者都在砸门,很多人已经破、破门而出,我们兵分几路控制场面,我和几个人去顶楼找稻本院长,老陈去、去地下1层的中控室。可发病者越、越来越多,保安公司的人和医生都被袭击……咳咳,都被咬死,打死……人越来越少,我在半路就被迫返回,后来老、老陈通知我去1楼大厅和他会面,还说、说电梯不安全,让我顺楼梯跑下去……”
我吃了一惊,刚要说话,又被李医师制止:“听我说……这一路上有很多发病者追赶我,到1层的时候,已经聚集了几十人,却沒看到老陈在大厅里,用对讲电话呼他也不回复。幸好有两名医生和三位安保人员,不然……不然我早就沒命了。咳咳咳……我的面罩被他们打碎,我已经感染了病毒,所以我干脆把防护服脱掉,和他们拼命……”
听到这里,我心里黯然,看着李医师憔悴的神色,非常难受。陈主任是利用李医师在楼梯中的跑动,把更多的发病者吸引到一楼大厅,目的是让他们有机会逃出医院,感染H市民。这家伙真是太阴险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他有何好处?
李医师闭上眼睛靠在墙上,又道:“我身上带着一支疫苗,当我觉得心跳加速,很想咬人时,就注射了它。但我知道这坚持不了多久……后来你赶到了,现在医院里已经沒有活人,除了你……只有你知道事情真相,快、快去想办法打电话给外面,让他们帮着想办法,但绝不能让外面的人进到医院里来,空气不能相通,否则必将感染外界!”
我连忙说:“我刚从顶楼院长办公室出来,稻本院长被人杀死了,窗户锁是开着的,移动信号和对讲电话都关掉了,控制台也被砸烂,肯定是陈主任干的!”
“什、什么?”李医师瞪大眼睛,“15层的控制台都被毁了?我的天,这可怎么办?”
“老陈肯定藏在地下一层办公室里,只有那里是最安全的。你一定要抓、抓到他,他不可能自己做这种事,肯定有同党,我怀疑是日本人……查出事情真相,把窗户和大门都锁定,阻止发病者逃出医院,不能让医院内部与外界空气相通,你知道吗?”
我大脑混乱,根本沒有任何头绪。李医师又说:“我知道这事很难办,但现在沒有别的选择,如果不查出真相、通知外界,你也沒机会活着。”
我点了点头,这道理我懂,但还是觉得由我来干这些事,简直是不可能完成,我又不是兰博!李医师把头靠在墙上不出声,我努力让大脑清醒,考虑怎么做这些棘手的鬼事。忽然李医师睁开双眼,呼吸又急促起来。他连忙道:“不好,疫苗的药效快消退了,你、你快动手,不然就来不及了!”
“先让我想想,现在到处都是发病者,我怕……”
李医师急道:“我是让你快动手把我打死,不然我发病后就会咬人,你懂吗?”
我震惊了:“什、什么?让我打死你?”
李医师骂道:“废话!你沒见过发病者的样子吗,不知道他们变异后就是野兽吗?我也一样,快动手打死我,快!”
“不行,李医师,你坚持住,我先去给你找西尼罗疫苗,再打上几针,多坚持一会儿是一会儿啊!”
李医师说:“疫苗都放在地下一层的冷库里,难道老陈会让你顺利找到疫苗?别抱幻想了,你快……快动手啊,你!”李医师突然扑上来,张大了嘴就要咬我肩膀。
我以为他是在吓唬我,向后退了几步,说:“李医师,你别这么悲观,让我去地下一层看看再说!”
第十章 内奸(三)
李医师毫不理会,扑到我身上,呼呼乱喘。我突然发现他的眼睛由黑变红,像个红眼病患者。我大吃一惊,原来他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病毒开始发作了。
这怎么办?我不能亲手把李医师打死!我站起来捡起地上的那根钢管,朝走廊那边快步跑去,不再理会他,乘电梯下到地下一层寻找疫苗。
“别走,你听到了吗?快、快回来把我打死!”李医师在后面嘶哑地大喊。我不敢回头看,加速朝电梯间方向跑去。在电梯门口,我刚要伸手按键时,忽然看到按键板上的2层灯又亮了。难道又是发病者误触动的?虽然这极有可能,但我还是希望能遇到幸存者。想了想,我又折向楼梯口处,这两层的发病者都在大厅被解决掉了,所以还比较安全。
我从楼梯爬到2层,刚走进走廊,就听到从东北角传来声音,我非常激动,那声音太熟悉了,是刷磁卡之后绿灯响起的声音。看来还是有人!我连忙加快脚步跑向东北角,走到尽头却沒发现人影。右侧就是I2隔离室,会不会有人躲到这里去了?我掏出磁卡刷过,嘀隔离室门滑开,里面沒人。我迈步走进去,把身后的门关好,四下观察,半个人影也沒有。来到小监控室门前,我再次刷卡,门开了,我刚迈步跨进去,就见有个白色人影手持物体向我砸来。
从刷开I2隔离室大门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准备,所以被袭击时我便迅速侧身躲过,但并沒有还击,因为怕误伤到幸存者。当我后退几步,透过防护面罩玻璃看清这人的五官时,吃一惊:这人竟是陈主任。
刚才听李医师讲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个疑团,也许李医师是对陈主任有了误会,可能是陈主任被什么事情耽搁,才沒到1楼大厅和他会合。我还是不相信他与日本人有勾结,他图什么呢?
“陈主任?你在这里干什么?”我问道。
陈主任一见是我,什么话也不说,呼呼地喘气,又举起手中的一把消防斧,劈向我的脑袋。
我连忙躲在仪器后面,大声说:“陈主任,是我,我是唐虎,你看清楚了!”
“打的就是你!”陈主任不依不饶地继续攻击我。我心想,他可能还是把我当成了渡边军医的同伙,所以视我为仇敌。我边躲边解释,可陈主任挥舞手中的消防斧,明显是要把我置于需死地。他的神情也有点不对,完全不像是对内奸的愤怒,好像要杀人灭口似的。
他把我激怒了,在陈主任一斧劈空之后,我手中钢管无情地砸在他后颈处。陈主任年近五十岁,毕竟不比了我这三十四岁的壮汉。我只用了六分劲,就拍得他“啊呀”一声栽在器械小车上,我飞起一脚踢翻小车,他的身体滚到地上。
我手持钢管走到他身前,喝道:“还能起来不?”
陈主任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接着问:“你这个内奸,早上还说我勾结渡边,却原来是你自己!”
“咳咳咳……我、我也是有苦衷的呀,你、你要帮帮我!”陈主任咳嗽起来。
他居然承认了!我火冒三丈,举起钢管还要砸他几下,却见陈主任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唐虎,我不是内奸,我是被逼的,你快帮我,不然出了这个屋,我们都得被炸死!”
“你说什么?谁会被炸死?”
陈主任慢慢地爬起来,扔掉手中的消防斧。我保持戒备,手里的钢管仍然举着。他一屁股坐在旋转椅上,喘了半天气,指着自己的面罩,上气不接下气:“我、我的头罩里有、有炸弹!”
我听后差点蹦起来:“有炸、炸弹?哪里来的炸弹?你少糊弄我!”
“是、是真的,是日本人搞的鬼!”陈主任喘息道。
“日本人?医院里的日本人早就都回国了,只有稻本院长还在,怎么会塞炸弹在你的头罩里?”
陈主任带着哭腔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的,今天一早我穿上防护服后,耳机里就传来一个陌生人的声音,说我头罩里已经被放进塑胶炸药,足够把我的脑袋炸成碎西瓜。我用镜子一照,果然看到在下巴位置上有个闪红灯的小方块……”
我问道:“你是说,日本人在逃离医院之前,就偷偷地在你的头罩里安置了炸药?谁会做这种事,威胁你有什么用?”
陈主任说:“我也不知道是谁,他的声音经过处理过,听不出来,但他肯定在这医院里!他通过无线控制中心和我对话,说他手里有遥控器,只要一按下键,我就完了……他让我下命令将医疗人员和安保人员分散成几小队,分得越多越好……还说、还说要我骗老李顺楼梯下到1层大厅……”
我大骂:“你怎么这么听话?你不知道发病者逃出医院是什么后果吗?H市就完了,完了你懂不懂!”
“你少玩高尚!”陈主任也怒了,“事情是沒轮到你头上,要是你的脑袋随时都有被炸烂的危险,我看你还装不装圣人!”
我把陈主任揪起,借着灯光仔细一看,在头罩下方果然有个呈姜黄色的小长方条,上面印着“塑胶炸药”的英文标识,旁边有微型电子雷管,并沒看到什么闪着红光的小灯。
“沒错,这确实是塑胶炸药和电子雷管。”我放开了他。陈主任沮丧地靠倒在仪器上。
“这还不简单?我帮你把玻璃面罩掀开,取出炸药。”
陈主任马上反对说:“不行不行,那样我会感染上病毒,和炸死有什么区别?你千万别乱来!”
忽然我想到一个问题:“你说那个神秘的人和你用防护服内的无线耳机通话,那我们现在说的话会不会被监听?”
陈主任摇摇头:“不会,这个I2隔离室里有信号屏蔽系统,你沒看到炸药雷管上的红灯已经不闪了吗,只要走出这里就不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要躲到这里。我说:“我们到小监控室里去吧,这里有空气消毒系统,应该能杀灭从外面带进来的空气病毒。”
“不行,我不想冒这个险,我不想死!”陈主任嘶哑地喊道。
我急了:“那你就等着被炸死得了!我在小监控室里是怎么出来的,你知道吗?我掀开了玻璃面罩,用舌尖舔触摸屏,才把钢扣解的锁!我也有机会感染,可我不能在这里等死!”
陈主任愣住了,随后又大声道:“我不管,反正我不想冒险!”
“好啊,那你就在这里待一辈子吧,我可是要出去了,等你饿得不行的时候,这里的手术刀和点滴瓶都能当食物充饥,沒事,你饿不死!”说完我拔腿就走。
第十一章 变异
陈主任上前一把抓住我:“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你得救我,救我啊!”
“我怎么救你?你现在又沒感染病毒,怕个屁?”提到病毒,我立刻想起还在一楼大厅的李医师,不由得大骂道:“姓陈的,你个王八蛋!骗李医师到一楼去会合,害得他被几十名发病者攻击,面罩都破了,感染了病毒,你是个杀人犯!”
陈主任低头不说话,抓着我的手却丝毫不松开。我又问:“你身上有疫苗吗?”
“什、什么疫苗?”
“装什么糊涂?西罗尼疫苗!”
“有两支……”陈主任的声音很低,像作贼似的。
我欣喜若狂:“真的?快给我,快点!”
陈主任极不情愿:“这是我用来以防不测的。”
我怒极了,手中钢管像雨点似的落在他头顶和后背上,我倒是希望一管子打破他的面罩,这样他就沒有后顾之忧了。陈主任双手抱头哀叫:“别打了,我给你还不行吗?”
我把他递过来的两支塑料小圆柱瓶放进口袋,刷卡开门后对陈主任说:“你先待在这里,我去救李医师,回来再找你!”
在运行的电梯里,我看着手中的这两支白色小塑料圆柱瓶,暗想陈主任这家伙还真有心计,居然在身上藏着两支疫苗,有了它,这回李医师应该有救了,至少能多维持一两个小时。
嘀----电梯在1楼停住,门打开后我眼睛圆睁,外面有个穿病号服的小女孩正慢吞吞地经过电梯门,边走边哭泣着。看到电梯门打开,小女孩缓缓回过头。我愣住了,她竟是王金梅的女儿小妞妞!
小妞妞边走边哭,脸上全是泪痕和血迹,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我慢慢地走出电梯间,左右看了看沒有别人,于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她说:“小妞妞,你在找谁啊?”
在医院护理的这段时间,小妞妞和我混得很熟。她一见是我,连忙跑过来要抱我。我吓得连连后退。小妞妞哭着说:“我要妈妈,要妈妈。”
难道她沒被感染?不可能,那就是还沒发病!我壮着胆子上前拉住她,蹲下来问:“小妞妞,你从哪里跑来的?别的叔叔阿姨呢?”
“呜呜呜……他们都生气了,又砸东西又咬人……我害怕,就躲到柜子里去了。后来他们把门给打破了,跑出去不管我了……我吓得不敢出来,后来肚子好饿,就、就出来找妈妈,可怎么也找不到……”小妞妞边哭边说,很是可怜。
我的天,她居然误打误撞逃过了一劫!病床旁边的床头柜很小,也只有她这样的小女孩才能钻进去,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运气吧!我欣喜若狂,先翻开她的眼皮,里面隐约看见无数细小的黑线,看来感染是肯定了,只是还沒发作。我问道:“小妞妞,你现在有沒有感到什么不舒服?”
“嗯……有点喘不过气,还想咬东西……”小妞妞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好,看来她随时都有可能发作。我立刻想起身上的疫苗,马上拿出一支来拔掉塑料帽,再取下一次性密封口,露出里面的针头。我让小妞妞伸出左臂,也来不及消毒,用手捏住她的手腕让血液充盈,等表脉血管隆起后,对她说:“妞妞,哥哥给你打一针,这样你就不会太饿了,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然后哥哥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小妞妞乖巧的用力点了点头。我把针头平行插入她的静脉血管,再将疫苗液体缓缓推入。小妞妞感到有点疼,还是沒忍住,低声啜泣起来。
多听话的孩子啊!注射完疫苗后我用手指轻轻按住针孔,把她抱在怀里安慰了一会儿,然后拉着她顺楼梯到1楼,来到大厅里。
“李医师!”我大叫一声冲过去。只见李医师躺在大理石厅柱旁,从头部流出大摊鲜血,柱子上也溅得到处是血迹。我跪在李医师尸体前痛哭。他为了不给我拖后腿制造麻烦,竟然选择撞柱自杀。
小妞妞看到这情景,怯生生地问:“唐虎哥哥,这个医生叔叔和别人打架了吗?流了好多血,怕怕。”
我慢慢站起来,拉住她说:“医生叔叔太累,已经睡着了,我们别打扰他,现在就去找你妈妈。”我拎着钢管来到电梯口按下按键,面板指示灯从10依次往下亮,9、8、7……盯着这些绿灯,我胸中有一股无名怒火直往上窜,发誓一定要揪出这个藏在医院里的黑手。
嘀!电梯门打开,我带着怒火刚要迈步进去,小妞妞尖声叫起来,双手乱挥:“他们又来了,又来了!”
我猛一抬头,看见两个穿病号服的人傻站在电梯间里,病号服已经被撕扯得露出内衣,两人目光呆滞,看到门外站的我和小妞妞,就像见到杀父仇敌似的,一齐朝我们冲过来。
“啊----”小妞妞吓得直往我身后躲。我把全部怒火都撒在他们身上,手中钢管左右开弓,那两位倒霉蛋还沒靠近,就被我直接打昏了。我把他们拖出来,抱起小妞妞进了电梯。现在的我似乎胆子大了很多,打人的技能也越来越熟练了。在电梯上行到顶楼的途中,我忽然想起发病者是不会自己乘电梯的,如果说是无意中碰到按钮打开了电梯门,再无意中按了1楼的按键遇到我,那也太巧合了吧?
“呜呜呜,唐虎哥哥,你为什么要打他们啊,我好怕……”小妞妞哭起来。
我劝道:“别怕,他们都是坏人,不想让我们去找你妈妈。”
小妞妞又问道:“他们为什么不让我找妈妈啊?”
正在我思索着怎么回答的时候,电梯已经运行到8层,按键板上9层的灯忽然又亮了,我心头一紧,看来这些发病者又无意中按了钮。我连忙双击9号键,可还是晚了半步。门打开,外面有五名发病者正纠缠在一起边叫边咬着。
怎么回事?这些发病者开始互相攻击?我很意外,但也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要是都这么窝里斗才好呢,最后剩下一个就好对付了。那些发病者看到电梯间里的我和小妞妞,立刻松开对方,一齐朝我们奔来。我连按关门键,电梯门关闭到一半的时候,有个腿脚快的已经冲到我面前。我迅速举棍捅在他肚子上,把这家伙捅得闷哼连连,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
电梯门关闭,小妞妞躲在我身边,捂眼睛浑身发抖。我看着她,心想可怜的孩子,再过一两个小时后怎么办?病毒早晚是要发作的。
等电梯上升至11层时,忽然12层的灯又亮起,还沒等我反应过来,门又开了。外面热闹极了,至少有十几名发病者挤在一起,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穿防护服的人,地上还散落着几根警棍。
“呜呜呜----”两名女患者衣服破烂,脸上都是抓痕,鼻涕眼泪一起流,边哭边向我跑来。我把小妞妞往后一推,大声道:“蹲到角落里去!”然后挥起钢管砸在冲到我面前的一个壮汉头上。
那壮汉的病号服和内衣完全扯烂了,露出里面健壮的肌肉和胸毛,我有点发怵,这可是重量级选手,和我完全不在一个公斤级上。好在发病者都有点反应迟钝,但力气却比正常时还要大。他脑袋上挨了一钢管,就像被充气锤子打到似的,几乎沒啥感觉。
“当!”他愣了愣,摸了摸头顶,随后咧开大嘴继续向我扑来。
这不是欺负人吗,我哪里打得过这么壮的家伙?我横抡钢管,啪啪几下击在他太阳穴上。壮汉身体晃了晃,眼角都被我打裂了,血糊了眼睛,但仍然一把抓住我肩膀,也不看看是什么部位,张嘴就咬。
我想用钢管抽他,但壮汉紧紧抓着我,钢管夹在中间怎么也抽不出来。情急之下我抬左腿去踹他肚子,好像踢在了橡胶上,沒什么效果。壮汉一口就咬在我肩膀上,我身体下意识向后一闪,他只是咬到了厚厚的防护服。我怒极了,抽出左拳猛力连击他右太阳穴,打得壮汉眼冒金星,双手似乎也松了松。我又抬起一腿,终于把他踢开了。
小妞妞吓得浑身发抖,几乎都要瘫倒。“蹲在电梯里别出来!”我一边对小妞妞高声喊,一边抡开钢管,把想要冲进电梯间抓小妞妞的几个病人抽倒。那壮汉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向我扑来。被这家伙抓住可就麻烦了,我无法抽身回到电梯,只好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以把这些人吸引过来。
七八名发病者果然都朝我追过来,竟沒人理会躲在电梯间里的小妞妞。“唐虎哥哥,我怕!”小妞妞在电梯间里叫道。
“别怕,按15层按键,出电梯右拐,你妈妈在院长室!”我无暇顾及她,故意放慢脚步,好让那些发病者不至于被我甩掉而转身去抓小妞妞。至于小妞妞能否战胜恐惧而顺利到达15层,就算到了顶层,电梯门打开后有沒有发病者等着她,也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第十一章 变异(二)
几名发病者哭叫着,连滚带爬的在后面追赶我。我拎着有些变弯的钢管,气喘吁吁。我边跑边抬腕看了看表,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我又累又饿,眼前一阵阵直发黑。那些发病者却像上了发条似的,不知疲倦地追赶而来。
我跑进楼梯间,侧身躲在墙边,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渐近,最先追上的人刚一露头,啪!我用钢管用力击在那人额头。随着头骨碎裂的声音,那人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上,后面的人沒刹住脚,叽里咕噜摔倒了好几个。
我飞速爬上楼梯,朝顶楼跑去。三层楼不算高,很快就到了。刚推开楼梯间的门,我就听到小妞妞在哭喊,里面还夹杂着脚步声。我连忙循声望去,见小妞妞在两名发病者的追赶下正跑得很辛苦。我斜刺里冲上去把她拉开,挥钢管力战四疯子。
这两个发病者都是青年壮男,我在当头的脑袋上打了好几棍,沒防备有个家伙居然从后面用力抱住我,我几个肘击打在他右肋上,这人身体打晃,但手上力道一点不减。对面那人跑来想抓我,钢管抡不开,我只好双腿蹬地,来了个凌空飞踢,双脚结结实实地踹在这人脸上,鼻梁骨都踢断了。
后面抱着我的人也被后坐力给震倒了,我俩在地上滚了几滚,我猛挥左肘击在他脑袋上,打得他晕头转向,终于把手松开了。
“小妞妞,朝沒人的地方跑!”我高喊着,手上继续攻击,一番恶斗之后,两人都被我打昏了。
这次累得我几乎要吐出来。实在有点支撑不住,我靠在墙上喘了半天气才缓过来。这时有个弱弱的声音从走廊拐角处传过来:“唐虎哥哥,你真厉害!”
我回头看去,只见小妞妞正躲在墙边,探头探脑地望着我。我勉强朝她挤出一丝笑容,爬起来走到她身边,拉着她向院长室走去。
门虚掩着,我慢慢地拉开门,里面隐约传出呜呜的呻吟声,看来除了王金梅,并沒有别人在这里。我俩进了屋,打开内室的门,小妞妞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王金梅。她哭着跑过去,扑在妈妈身上大哭。
王金梅嘴封着,手也反剪捆着,身体不停挣扎,不知道见到女儿是什么神情。我先撕下她嘴上的胶条,王金梅眼睛瞪着小妞妞,大口喘着气,一时间愣住了。我见她沒什么事,这才把捆住她双手的布条解开,在旁边警惕地守着,正怕她犯病。
小妞妞抱住王金梅,不停地哭着。王金梅喘了半天气,慢慢的伸出手抱住女儿,眼神中充满疑问,好像觉得这个小女孩很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她是谁似的。我从口袋里取出疫苗,准备先给王金梅注射,缓解一会儿是一会儿。
“妈妈,我饿了。”小妞妞脸上带着眼泪,撒娇道。
一听到“饿”字,王金梅突然双眼放光,她猛地把小妞妞抓住,张开嘴就咬她的脖子!
我连忙上去制止,但已经晚了----王金梅死死咬住小妞妞脖子上的肌肉,边咬边撕扯。小妞妞疼得杀猪般嚎叫起来,我气极了,捡起钢管用力打击王金梅头部,连续三下才把她打昏,可她的两排牙齿仍然牢牢咬着,小妞妞脖子上的肌肉和血管都被撕开,鲜血如喷泉般向外窜,溅了两人满身满脸。我手忙脚乱地去捂伤口,但无济于事,血从我的手指缝里狂射出来。小妞妞起初还挣扎着哭喊,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不动了。
我喘着气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一动不动的母女。突然我坐起来,发疯似的力捶打已经昏倒的王金梅,边捶打边骂:“你这个畜生,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我让你咬,我让你咬!”
王金梅在我的捶打下仍然沒有反应,血丝从额头慢慢流下。我看着旁边地上的疫苗,捡起来放进口袋,然后把王金梅双手反捆上,再用那根胶带把她的鼻子和嘴都牢牢粘住。
“呜呜呜……”王金梅被憋醒了,在剧烈的窒息中她用力挣扎。我站起来,再也不看她,径直走出院长室。
在走廊里,听着王金梅在屋里的呜呜挣扎声渐渐变弱,我心如刀搅,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点?我本可以用疫苗先把她救过来的,但一想到她咬死自己亲女儿的情景,我就恨得牙根痒痒。可这是她的错吗?
忽然,我又停住脚步,返身回到院长室,王金梅已经不再动了,眼睛圆睁着。我弯腰把她的双眼合上,再来到原先藏稻本院长尸体的那个大柜子前,打开柜门,里面挂着两串钥匙,每把钥匙上都标着中日文说明。
我拿起钥匙挨个看,见上面标有“配电室”“金库”“储藏室”和“发电室”等字样。
之前我发现稻本院长尸体的时候,曾经在院长室里仔细检查过一遍,那时我就见过这些钥匙。现在回想起来,这些钥匙也许会对我有点什么帮助,所以回来拿。
找到钥匙后,我又从桌上的文件夹里找出一份中日友好医院的平面全图,发现“发电室”位于地下一层的东南角,那里有一部九万千瓦的备用发电机,用来在紧急时刻给医院提供电力,而且还有电源控制器,可将医院的总电闸进行开合。
“太好了!”我欣喜若狂。因为我知道,中日友好医院的所有控制开关都是由电启动,就连窗户的开关锁也是有电路的。换句话说,一旦停电,窗户的扳手就无法扳动,开了关不上,关着也沒法打开。这种设计看似死板,却有着别的考虑----如果在紧急时刻无法使用中央控制系统,又不能手动去逐个锁定窗户,就可以通过发电机断电来实现封闭。
把钥匙紧握在手里,我准备直接乘电梯去地下一层发电室。在走出屋子的时候,无意中瞥见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闪着淡淡的红灯。
有人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警觉起来,忽然想起刚才乘电梯上来时的奇怪经历,楼层按钮每次都是在上一层亮起,让我无法临时取消它。这并不是发病者的无意动作,而是有人在暗中操纵!
这家伙就藏在医院里,在陈主任身上安放了炸药,威胁他做帮凶,还真他妈的阴损。
看来不出杀招是不行了!到地下一层发电室,将整个医院的电闸彻底断掉,这样一来,什么中央控制台、电灯、摄像头全都失效,那个隐藏的幕后黑手就无法暗中操纵,窗户也不用担心被开启,到时候就看谁命硬了。
主意打定,我立刻窜进顶楼的电梯,准备直接到地下一层去实施我的“断电计划”。
看着电梯间顶部的指示灯不停变换,从15到14、13、12……我靠墙站着,肚子里一阵阵发慌,饿得不行了。为了怕传染,我连饮水机里的水都不敢喝。这时候要是有一只刚出炉的德州扒鸡,外加两瓶青岛冰啤,那该多好啊!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电梯5楼的灯亮了,我顿时警觉,强打精神紧握钢管,准备再次对付那些疯狂的发病者。中日友好医院里有近四百名患者,经过一上午的折腾和战斗,死伤近百,但剩下的更多,更艰难的情况在等着我。
嘀!电梯铃响,门缓缓开了,饿得头昏眼花的我看到外面站着一个人,二话不说举钢管就砸。
那人闪身躲过去,大叫道:“是我,别动手!”我举着钢管定睛一看,原来是陈主任!
“你?你怎么出来了?”我问,“你是不是想从大门逃出去?”
陈主任喘着气说:“不是不是,我是饿了,想出来找点吃的东西……”
他越这么说,我肚子叫得越厉害。“你饿?我还饿呢,医院里的食品仓库在哪?各个病房中的食物肯定是不能吃了。”我说道。
陈主任看了看走廊尽头的一台饮水机说:“只要是接触空气的食物都不能吃,沒办法。”
我神经刚松懈下来,立刻感到胃里一阵翻涌,酸水直反,长时间饥饿、精神紧张和剧烈的体力消耗,让我开始产生了低血糖症状,心慌无力,浑身发冷。陈主任支支吾吾地说:“在I2隔离室里,我好像记得老李前几天放了两包饼干……”
“真的假的?”现在的我已经无心思去想李医师为何会在无菌无尘的I2隔离室里放饼干了,双眼立时放出光来。
陈主任点点头:“本来小监测室是不允许放任何食物的,老李有轻微的低血糖症,有时会头晕,要吃甜食,所以我就沒制止。”
我异常高兴:“太好了,你沒把它们带出来吧?”
“当然沒有,我就是出来找你,通知你这个事的,先填饱肚子吧。”
我们来到I2隔离室门口,陈主任手扶着墙,看来也饿得不行。我取出磁卡打开门,启动喷雾消毒系统,对这里的空气进行彻底消毒,以清除我们从外界带进来的细菌。虽然这里的空气消毒系统每十分钟就自动进行一次,但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手动启动了。
嘀!小监测室的门也开了,陈主任坐在仪器前的椅子上,似乎非常累。他头也沒抬,抬手指着屋内说:“办公桌上文件柜第二层里,你翻翻看吧。”
我饿得眼睛发蓝,径直进入监测室,快步朝办公桌走去。陈主任在我翻文件柜的时候慢慢站起来,伸出手去拿我卡在刷卡机上沒取下来的磁卡。这时我刚打开文件柜门,从玻璃上看到陈主任的动作,我顿时警觉,他要干什么?
“呼----”监测室的门开始横向滑动,这家伙要把我关在里面!我猛地回头,迅速跑到门口,伸手抓住陈主任的胳膊用力向里拉,监测室的自动门死死夹住我俩的胳膊,疼得我们一起大叫。我怒道:“姓陈的,你想干什么?”
第十二章 黑手
陈主任被夹得直咧嘴,但手里仍紧攥着磁卡不放。我见他手死死捏着磁卡,卡都捏弯了,生怕他把磁卡折断,情急之下我把钢管扔下,右手抓住他手腕,用力向外一拗,就听“喀”的一声轻响,陈主任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手指松开,磁卡掉在地上,我弯腰去捡,陈主任忙不迭地把胳膊抽出来,嘭!门关上了。
我捡起被他捏得几乎要折断的磁卡,一边骂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卡恢复原状,好在磁条沒断裂,不然我就真的成囚犯了。我在卡槽上轻轻刷过,门沒任何反应。
糟了!卡坏了!我连忙再刷一次,嘀绿灯亮起,门横向滑开。我长吁了一口气,捡起钢管跑出来,陈主任早已不知去向。妈的,这个混蛋,他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如果他不走出I2隔离室,藏在他头罩里的炸弹就不会爆炸,可现在他为什么又敢跑出去了?
我想出去追他,转念一想还是回去找找,万一监测室里真有什么吃的呢!其实我也知道这个想法有点可笑,陈主任是想把我骗进去才说有饼干的,但饿急了的我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
打开几个文件柜,打开最底层的柜子时,一个封着口的白色塑料袋出现在我眼前。
苍天啊!我几乎要哭出来。袋子里居然装着三包康师傅夹心饼干!我激动得都不会笑了,连忙关上监测室的门,启动这里的空气强循环杀菌系统,十五分钟后我才敢用颤抖的手撕开一包饼干,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监测室里沒有饮水机,但有两小罐涂抹显微切片用的蒸馏水,我打开罐口,喝光了整整一小罐水,足有一公升左右。我又坐在生物检测椅上喘了半天气,心慌发抖的症状才算好转。
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就不饿。我打起精神,拎着钢管走出I2隔离室时,就听到走廊另一侧传来电梯铃声。我来到拐角处偷眼望去,从电梯间歪歪扭扭地走出三名浑身是血的发病者。不用说,仍然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家伙控制电梯,运送发病者来对付我。虽然我吃饱了,但仍然沒心思和他们扯淡,悄悄地向楼梯间走去。
我边走边猜测,陈主任之所以从I2隔离室跑出来,肯定不是自己所为,他这种人贪心又怕死,不会主动跑出来冒险的。也许是那个隐藏黑手主动出击,把陈主任从I2隔离室里逼出来,以引爆相威胁,让陈主任清除我这个眼中钉。我本想去寻找陈主任,但又转念想算了,赶紧干正事要紧。那混蛋的胳膊已经被我拗断,等于半个废人,对我来说不构成什么威胁。
我顺楼梯来到地下一层,这大半天的折腾,终于到了地下一层,还真不容易!在院长办公室看到的地图上显示,发电室在东南角,通过自动感应门向东拐两个弯,就是之前我藏身的那个垃圾房,向里瞧了一眼,几袋子垃圾已经不见了。
就在我向东南角走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从走廊另一个方向传来某种声音,听不太清楚。我立时警觉起来,转身朝声源处慢慢摸去。路过精子库、金库、储藏室,看到有两只脚在走廊拐弯处露出,有个人躺在那里。
那是谁?从鞋和白色布料来看,应该是医院的工作人员。那人又发出几声呻吟,听声音是陈主任。妈的,这混蛋跑到这里干什么来了?我小心翼翼的走到拐弯处,陈主任躺在地上,身体蠕动着,右胳膊软软垂下,看来是被我给折断了。他半俯躺着,表情比较痛苦。
“你在这儿干什么?”我喝道。
陈主任努力想翻过身来,但失败了。他有气无力地说:“我、我不行了……又饿又伤,我就要死了,就要死了!”
我讽刺道:“你早就该死,害了这么多人,又想害我,你真是21世纪的新型汉奸啊!”
陈主任低声哭泣起来:“我也是迫不得已啊!那家伙把我从I2隔离室里揪出来,逼我把你干掉,又抢走了我的磁卡,让我沒地方藏身,也就沒法屏蔽遥控炸弹的信号……”
“那家伙是谁?你认识吗?”我连忙问。
“看、看不清,那人穿着防护服,头罩的玻璃是单面反射的,从外面,看不到五官……”陈主任身体开始颤抖,像得了风寒似的。
我蹲下来,问:“那人是什么口音?熟悉吗?”
陈主任低声说:“听、听不出来……好像不是东北人……”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到了。我伸手去扳他的肩膀,这家伙太沉,无奈之下,我只好双手去翻他的身体。
就在陈主任转过身的时候,突然他左手探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向我肚子捅过来!我大惊,躲已经来不及,只好双手抓住他的手腕向上抬,情急之中竟抓在刀身。
也许是陈主任受了伤沒太大力气,或者是饿的,反正这一刀虽然快,但力量却不大,在我力扭之下,刀尖还是划破了我胸前的防护服布料,手套也破了。我气得大喝一声,用力将他左手腕反拗,死死压在地上。陈主任想抽回刀,我重重地将他的手背往地上摔,刀终于脱了手。
我劈手夺过刀,就想插进他胸膛里。陈主任狗急跳墙,双脚一屈一伸来了个“兔子蹬鹰”,把我身体直踹出去,他然后爬起来夺路而逃。我站起身在后面紧追,刚跑了几步,就听“砰”的一声巨响,陈主任的头罩突然爆炸,血肉和脑浆四处飞溅,墙壁上和我俩身体上到处都是。
陈主任的脑袋完全被炸烂了,而身体仍然向前跑了几步,才踉跄着扑倒,再也不动了。我吓得连忙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害怕发生再次爆炸。走廊里嗡嗡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硝烟的味道。过了半分钟沒动静,我慢慢站起来,玻璃面罩上全是溅过来的脑浆子,什么也看不清。
我胡乱擦了擦面罩玻璃,四下观察无人埋伏,也沒敢上前去仔细察看陈主任的尸体,幸好我们离得远,要是刚才打斗的时候爆炸,估计我也得炸伤。我瞥眼看到天花板和墙角之间有一架摄像头闪着红灯,镜头正对着我,我向左侧移动身体,那镜头居然一直跟着我的动作也在移动。
有人在监视我!我拎起钢管走过去,指着镜头大声说:“王八蛋,等着我,到时候让你和这个摄像头有同样命运!”我高高跳起,啪!用钢管把摄像头打得粉碎。
我低头看看自己防护服,胸前破了个三角口子,防护手套也划开了几道。防护服是三层的,只破了两层,最内层也划出白色痕迹,但沒有破裂,不知道会不会感染。即使这样也把我吓得半死。我连忙跑到楼上,在走廊找到一辆装着器械的小推车里找出一卷医用胶带,把胸前的破口牢牢封住。至于管不管用,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这样了。
在中日友好医院里,最佳的藏身地点就是地下一层的控制室,也就是当初渡边军医的办公室“第四办公区”。但大门只能由特殊的磁卡开启,我手里的磁卡沒有这个权限,去了肯定也是碰壁,还是办正事要紧。
我大步向东南角拐去。有一扇铁门涂着黑漆,上面还用黄色画了个醒目的巨大闪电图案,下面配有大号简繁两种字体汉字标准:配电重地,闲人勿进,高压危险。我用磁卡刷开黑铁门,里面是个两米见方的短走廊,尽头是一扇黄色铁门,上面用黑色涂着闪电图案,下面配的汉字是:非电工人员请速离开。
这扇门上既有磁卡槽又有钥匙孔,看来是双重保险。我掏出钥匙,拨开钥匙孔上的圆形金属保护盖,把钥匙插进去,按箭头指示方向向左转了三圈,咔、咔、咔!再用磁卡从卡槽中刷过,绿灯亮起,铁门里传出“喀”的一声响。
我用手握住铁门上的把手用力一拉,门缓缓打开。我伸脖看去,里面很明亮,是个约有三十平方米的空间,里面传出嗡嗡的电机运转声,房顶有两大排防爆冷光灯,二十四小时提供照明。两座橙黄色机器立在中央,一座是汽油发电机,另一座是中型变压器,外面罩着铁丝网,贴有高压危险的标识。
铁丝网上开有两扇栅栏门,用大号的铁锁锁牢,旁边靠墙设有六个控制箱,透过箱体的玻璃可见里面闪烁着一排排的红灯。
“哪个才是总电闸开关呢?”我自言自语地问。我拉开六个控制箱门,发现最后一个箱子里还有个小铁匣,上面挂着一把钢锁,铁匣上涂着白漆字:总配电擎。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警告!非紧急情况不得拉闸,否则将会导致全医院中断电力。
哈哈,就是它了!我高兴得笑出声来。可这把钢锁怎么处理?早知道在院长办公室里,我就把那一大串钥匙都带来了。看了看手里的钢管,试了试,刚好可以插到锁环里,再用力撬动,嗨锁沒弄坏,钢管倒是给别弯了。
这可怎么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返回顶层,把院长身上那串钥匙取下来,可这一路上会不会再被那家伙暗中捣鬼,就很难说了,因为中央控制室可以操纵电梯,而通向顶楼的楼梯很不太平。
我四下看了看,忽然看到在角落里停了一辆铁板滑轮车,上面放着两部摞在一起的废旧变压器。我走过去推了推,很沉重,估计最少有一吨多。变压器用几根细钢丝绳松松垮垮地捆了几道。我灵机一动,用力把滑轮车推到控制箱前,
第十二章 黑手(二)
我把纲丝绳解下来,一头拴在变压器的铁环上,另一头穿过小钢锁的锁头,来来回回地扎牢。我深呼吸几口气,把小车往后推了一段,然后猛力再向前推去。我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脸憋得通红,小车越来越快,只听“嘭”地巨响,钢锁被钢丝绳硬生生给拽断了,巨大的惯性和离心力令钢锁迅速飞出,弹撞在发电机的钢片上。
我一屁股坐在坐上呼呼直喘,脸上露出胜利的喜悦,然后爬起来再看那个小铁匣,铁门已经被拉弯了,随手一碰就开,里面是个黑色橡胶柄的电匣。我不再犹豫,伸手握住电匣向下拉,拉到最下方时,就听“啪”的一声响,屋里的灯瞬间熄灭,随后又亮起,耳边的嗡嗡声渐渐变小至无,只有六个控制箱里的那些红灯还在闪烁着。
我捡起钢管走出配电室。走廊里的灯全灭了,只有墙角的红色应急灯还亮着,它是用蓄电池来供电,仅能提供可看清道路的光源,以供停电时人们出逃。窗外已是傍晚,昏黄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走廊,与应急灯的红光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色彩。关上配电室的门,我用钥匙将黄色铁门锁好后,钥匙沒拔,而是用力掰,想把它折断。掰了几下,钥匙只是微微有点弯曲,这钥匙做得太坚固了,完全不像普通民居那种门钥匙,一掰就断。
我走出配电室,关好外面的黑铁门,“喀”的一声锁芯闭合,刷卡槽上的指示灯仍然亮着,说明这些刷卡槽内装有电池,不受总电匣的控制,以防停电后无法开启铁门。
总电匣已经关闭,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个幕后黑手吸引出来找钥匙。现在我要做的事,除了把钥匙藏在沒人能找到的地方或让它彻底消失,就是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严峻挑战这个幕后黑手必是凶狠之辈,他既然选择留在医院里,显然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只要能达到将病菌传播出去的目的,就算把他的命搭上也在所不惜。
我得先想个办法把钥匙毁掉,以免被黑手夺去!当然我很清楚,毁掉钥匙的后果是自己也无法逃出医院,但在这个紧急时刻,而且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我别无选择。
深吸几口气后,我跑过去按下电梯的开门键,这才想起总电闸关闭,电梯用不了。我犹豫了一下,再朝楼梯间跑去。刚跑出几步,就听到从“第四办公区”方向传来沉重的铁门关闭声。我心中一惊,紧接着又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向配电室方向跑来。
停电终于把那个幕后黑手给逼出来了!这人肯定是个亡命徒,以我这条件,最好别和对方正面冲突,还是先跑吧!我加速向楼梯间跑去,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钻进楼梯里向上跑了两层,在黑暗的角落里再静静蹲守几分钟,沒什么动静,我这才长吁了口气。
现在我应该干什么?电闸的事解决了,该怎么办?我从楼梯口悄悄走出来,昏暗的走廊里空无一人,但不知从哪里仍然传来隐约的呻吟声和喊叫声。地面躺着几名发病者和安保人员的尸体,地砖上有很多血迹,还有一支92式手枪和几粒弹壳。
我连忙连捡起枪,套筒是退着的,心有不甘的我按下弹夹卡榫,弹仓里沒子弹。我蹲下来翻了翻两名安保人员的衣袋,希望能找到新的弹夹,可惜沒有。我叹了口气,但还是把套筒推上,将枪收起。这时听到“啪”的声响,墙角的红色应急灯灭掉,走廊里的白光灯却全亮了。我大惊:总电闸不是被我拉下来了吗?怎么又亮了?
难道那个幕后黑手有配电室的钥匙?我不想和那个家伙碰面,但又必须得返回地下一层。我顺楼梯来到地下一层,竖起耳朵听了听,沒有任何声音,应该是沒人。我悄悄地走到走廊里,向配电室摸去,眼看快要经过电梯间时,嘀!熟悉的电梯铃声响起,电梯门打开,却沒人出来,电梯门也沒关上。我站住不动,精神高度紧张。
一个身穿白色防护服的人慢慢走出来,手里拎着一柄带鞘的日本刀,这人的头罩和我们的不一样,我们都是透明的,但这人的头罩玻璃从外面看就是一面镜子,显然是涂有汞之类的涂层,有点像雷朋太阳镜,只能单面透明,从外面看不到这人的脸。
“是谁?”我大声喝道。
那人转身朝我走来,不紧不慢的。我掏出口袋里的那把92式手枪举起。这人身快如电,迅速后退几步闪身进了电梯,全过程不到半秒钟。别说我的枪里沒子弹,就算有也来不及打中。
我左手紧握手枪对准电梯口,整条胳膊都在发抖。电梯门仍然开着,那人很有耐心的在等,丝毫沒有乘电梯去其他地方的意思。我额头冒汗,心里很害怕。
我边握枪边慢慢后退,退到楼梯口处立刻转身上楼狂奔,中途遇到几名游荡的发病者,我一顿钢管将其打倒后继续跑。楼道的墙上贴着大大的“6”字,看来这是六楼。我在缓步台手扶大腿喘了半天气,忽然听到走廊外传来电梯门的响声。我走进走廊,正好看到拎刀的那个人慢慢的从电梯间里走出来。
见鬼了!我返身又回到楼梯间继续向上奔去,跑到九楼,心想那家伙不见得有千里眼吧,能知道我在几层?我迈步进了走廊,电梯间那边静悄悄的沒动静。我拐了个弯,正漫无目的时,突然听到身后左侧响起电梯铃声。又找上来了?中日友好医院的每一层都很大,因此每层设有两部电梯,我离另外一部电梯比较近,所以直奔而去。
身后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但很有节奏,显然是个身手敏捷的家伙。我喘着气跑到另一部电梯前匆忙按下开门键,还好,电梯很快就到了,门打开后,我迅速闪身进去狂按关门键,恨不得门在一瞬间就能关上。
脚步声就要到了!我左手握着钢管,右手仍然拿着那把空膛的手枪,心脏快跳出嗓子眼。
哐啷
电梯铁门轻轻闭合,梯厢开始上升。就在这瞬间,外面的脚步声也到了,有个东西夹着疾风拍在铁门上,清晰可闻。可能知道来不及了,外面那人并沒有去按键。紧接着听到外面传来“唰”的类似拔刀或拔剑的声音。我暗叫不好,下意识地躲到右侧。
嚓!一柄寒光闪闪的细长刀刃猛地从电梯铁门中间的细缝中插进来,距离我的小腹不到十公分。如果我刚才再犹豫半秒钟,这刀就插我肚子里去了。
电梯继续上行,那柄刀迅速抽回,我紧靠电梯间站着。刚才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那柄刀的刀刃上有个V字形缺口。这是日本刀!那个不露相貌的家伙难道就是失踪多日的军医渡边武运?
电梯向顶楼攀升而去,到了顶层我迅速跑出来。我知道那家伙再快也要乘另一部电梯追赶我,而爬楼梯的速度就更慢了。但我的时间不多,那家伙乘另一部电梯到达顶楼的时间最多只比我晚十几秒钟,我必须在这十几秒钟内想清楚,自己应该往哪里逃。
院长办公室?既然对方能进入配电室,就肯定也有院长办公室的钥匙,而且我在这里躲着也不是办法,对方可以将散落在各层的发病者引到一楼,再打开大门把他们放出去。那样一来,H市就完了。
不行,我不能躲,必须得阻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沒有任何选择。我不能只顾自己,独自逃出中日友好医院,而无视H市面临灭顶之灾!我承认我不是个高尚的人,我也怕死,但如果为了自己活命而让一千多万条人去死,我……我做不到!尤其是眼睁睁看着日本人的诡计得逞,沒门!
一股热血直冲我的脑门,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我忽然生出巨大的勇气,为什么要躲?不就是一把日本刀吗?老子还有手枪呢,虽然沒有子弹。
我把手枪放在电梯门槛处的地面上,让电梯感应器持续工作,这样门暂时就不会关闭。我再跑到走廊拐弯处竖起耳朵,仔细监听着来自另一部电梯方向的动静。嘀……那部电梯果然也到了,时间间隔约有二十秒左右,真是分毫不差。脚步声隐约响起,是那家伙跑来了,我立刻悄悄跑回电梯口,捡起手枪按下按键,电梯门关闭开始下行。在尚未离开地面时,我清楚地听到脚步声跑至,随后骂道:“八嘎!”
果然是日本人,还他妈的八嘎,欺负我不懂日语是吗?我仰起头大声回骂:“八嘎牙路!”
也许那人已经听不到了,但我必须得给自己壮壮胆。电梯向地下一层疾降,我在心里计算了一下,那家伙从这部电梯跑到另一部大概要十几秒,再算上开关电梯,总共二十秒时间,而我从这部电梯跑到配电室,再刷卡、用钥匙开门和拉电闸,二十秒钟怎么也不够。
第十三章 出洞
地下一层到了,我马上跑到走廊拐角处听声音。中日友好医院的大楼俯视呈正方形,里面的格局是外圈走廊,电梯对称各处一端。我隐约听到传来另一部电梯的铃声,而脚步声却朝另一个方向疾跑去,我心里暗自高兴,真是天助我也。这走廊是正方形相通的,那日本人朝另一个方向跑,我就可以朝相反的方向跑去他刚乘坐的那部电梯上行。
进电梯后我迅速关门,再次来到顶楼。电梯门开后我把身上这把92式手枪塞进电梯门与门框之间的空隙里,再用力踢了两脚,手枪死死卡住,然后跑到走廊拐角去听声。好在医院的顶层空无一人,细碎的脚步声朝我这个方向传来,看来运气也不会总这么好。我连忙绕过电梯拐个大弯,迅速跑到另一部电梯里关门下降。
“八嘎,八嘎牙路……”电梯门关上后,我仍然能听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声嘶力竭的骂声。我心里暗笑,这个日本鬼子并不聪明,那部电梯门被手枪卡得死死的,一时半会打不开,他只能顺楼梯向下跑一层,再乘14楼的电梯追我。
这样一来,我至少多了近一分钟的时间。
电梯很快到了地下一层,门开后,我冲出电梯直奔配电室,刷卡打开黑铁门后再用钥匙开启黄色铁门,进入配电室,迅速拉下总电闸。
这时我心中暗笑,那个日本人此时应该在电梯中下行,我拉下电闸,电梯就会困在半空中,就算能扒开电梯门,搞不好也会被卡在两层楼之间的位置,想爬出来可得费点工夫。
我瞥眼看到那辆装着废旧变压器的小铁滑轮车,心中一动,连忙上前把小车推过来,把细钢丝绳在变压器上多缠了几道,使其变短,再拴在电闸的橡胶手柄上,最后用力推动滑轮车。
啪!巨大的拉力将电闸手柄硬生生的连跟拽掉了。我上前看了看,电闸手柄被连根拉掉,只剩下两个固定用的铁扣。这种情况,除非维修人员降临,否则想再把电闸合上,那真比登天还难。
我不敢耽误,连忙跑出配电室,门也不用锁了,反正锁了也是白锁,就让那家伙自己折腾去吧!天已经完全黑了,借着走廊里昏暗的红色应急灯,我冲进楼梯间向上爬时,又想到一个问题:那个日本人肯定顺着楼梯下来的,虽然中日友好医院左右都有楼梯,但万一和他走个对面,我岂不惨了?
在我准备转身回去,打算找个昏暗的角落躲起来的时候,听到楼梯上方远处隐约传来杂乱的呼喝之声,好像有人在搏斗。难道那个日本人半路遇上发病者,双方火并起来了?
那些发病者虽然打起架来毫无章法,但毕竟都是不要命的主儿,俗话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那些发病者一拥而上,说不定就能把那个日本人给搞定了呢!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慢慢的由楼梯向上摸去,同时我密切注意四周的动静。声音越来越近了,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发现很多嘶喊声都是在半路突然停止,很是怪异。
我从地下一层爬到七层,忽然感到手上一热,有股液体淌到我扶着楼梯栏杆的手背上,仔细看去,竟是鲜血!我连忙缩手,把手上的血在防护服上擦掉。鲜血继续从楼梯上滴下来。我从楼梯之间的缝隙向上看去,借着应急灯的光线,隐隐约约看到有人影晃动,喊叫声四起,其中还夹杂着沉重的撞击声。
我再爬上两层,声音几乎就在眼前了,看来搏斗就发生在十层。我正在考虑要不要静观其变时,突然有人从楼梯上摔下来,吓得我连忙躲闪。只见一个身穿病号服、沒了脑袋的发病者从楼梯上一路滚下,鲜血像喷泉似的从脖腔中涌出,四肢还在抽搐着。
看到这情景,我差点被吓死,心想肯定是那个日本人被发病者给缠上了,我还是先躲开吧,等他们打完了再说。就在我转身准备朝第九层的走廊里跑去时,猛听得一声怪叫,斜刺里冲出两名发病者,前面那位迎面抱着我,张开大嘴就要咬我的脸。
我来不及举钢管,只好飞起一脚踢倒他,另一个又到了,我把钢管抡圆了搂头就砸,那家伙脑袋也硬,打得口吐白沫也不退缩,仍然红着眼睛向上扑。我用钢管顶在他肚子上,使他不能接近我。沒想到这家伙虽然被病毒控制,却仍然保持着人类使用工具的本能,他用双手抓住钢管用力向后拉,硬是把钢管给夺过去。
“他妈的!”我悔得肠子都青了,后退几步准备防守时,却看到那家伙随手将钢管扔在地上,再次扑向我。
我心中暗喜,闪身绕到那人身后,弯腰捡起钢管,就像孙悟空又得到金箍棒一样高兴。当我举起钢管正要砸那家伙时,却发现一个身穿白色防护服、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日本刀的人冲进走廊。
不好,日本人听到我的打斗,闻声追过来了!这人头罩上的玻璃是单反射的,好像戴着一副巨大的雷朋太阳镜,在红光映照下更显诡异。他向我直奔过来。我头皮发麻,拔腿就想跑,我知道那个日本人的身手绝对在我之上,被抓住的可能性极大。这时旁边那个口吐白沫的发病者又扑上来了,我灵机一动,连忙弯腰躲过,再用力将他朝日本人的方向用力踹去。
那个发病者扑在日本人身上,日本人刚要躲,发病者却一把死死搂住他不放,张嘴就咬。日本人大怒,两人贴得太近,他手里的日本刀施展不开,只好用膝盖去顶对方的肚子。
这些发病者大脑细胞完全被病毒侵蚀,肾上腺素异常分泌,精神状态完全异于普通人,就像刚打了吗啡似的,力气也大了不少。日本人不但沒有将其踢开,还差点被咬到脖子,盛怒之下他大叫一声:“西内!”然后他横起日本刀,刀刃朝内,从发病者的后颈用力划过。
第十三章 出洞(二)
那柄日本刀极其锋利,瞬间就把发病者的脖子切断了一多半,发病者张大了的嘴巴,顿时不动了,鲜血从后脖颈处喷涌而出,日本人再补上一脚把他踢开。旁边几名发病者一看到鲜血,就像饿狼似的全都扑上去撕咬那发病者的伤口,场面相当恐怖。
趁着日本人和那些发病者搏斗的空当,我已跑到另一侧的楼梯里。既然电闸已经被我破坏掉,就沒有什么后顾之忧了,现在我的任务就是和那日本鬼子周旋到底!
我顺着楼梯跑到12楼。我在中日友好医院工作有一个多月,对这里的格局很熟悉,该层原先是药剂室、放射室、供应室、血浆库、理疗室和内镜科等所在地,患者从F市转移到H市时,这些科室大多数被改造成病房,室内能放病床的地方都放了病床。多数患者出院后,仅剩下不到三百名患者,于是这些科室内的病床又被撤掉了。
我从走廊跑到供应室。我曾经有一次和李医师到这里取医疗用品,看到过很多大大小小的手术刀,还有一种用来切开胸腔的带柄钢锯,极为锋利。在走廊里的时候,我心中纳闷,除了被杀死和打伤的那些疯子之外,医院里应该还有一百多名发病者,但我已经很久沒看到了,只是偶尔有几个跳出来拦路的,其余那些家伙都跑到哪里去了?
带着疑问,我来到供应室,刷卡打开门,里面亮着昏暗的红色应急灯,宽敞的室内有几十排金属柜,上面写着编号铭牌。办公室里有一台电脑,是平时用来查询库存的,现在沒法用。我找了几圈,在电脑下方的木柜里发现几本厚厚的账本,上面有目录索引。
这回还不错,只是无法查到每种物品的数量,但能知道我要找的东西在哪个编号的柜子里就足够了。按照账本的索引,我摘下墙上的钥匙,打开编号为00455009号柜子。这个柜子其实是冷藏柜,里面有很多金属盒。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各种型号和用途的手术器械,长短手术刀、止血钳、回形刀、磨骨锯、探针等。
我翻出二十多把巴掌长的手术刀,用两个石棉袋子装好,离开供应室。我习惯性的朝电梯处走去,走了十几步才想起无法乘电梯,连忙转身向回走。路过血浆库时,隐约听到里面似乎有什么声音。
中日友好医院的血浆库共有三个,分别在地下一层、7层和12层,以利于病人输血时节省时间。血浆库的门敞开着,对这个我并不意外,因为从早晨病人暴乱开始,很多科室的门都沒来得及关,有一部分是医疗人员自己打开,沒来得及关闭就被发病者突破了。
我悄悄走进血浆室,里面有两个套间,那些声音是从最里面的房间传出的。我慢慢的走进里间屋门旁边,声音越来越响,杂乱无章,好像几十个人围在一起小声议论争执着什么。
我用手扒着墙边,刚要探头向内看,忽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我连忙用手去扶门框,手里的钢管撞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里面先是有两秒钟的安静,随后杂乱的脚步声四起,有人朝屋外猛冲出来,就像刚被打开栅栏门的野猪圈。
我后退几步,借着门外昏暗的红光,这才看到地面上居然有一大摊血!难怪刚才我差点摔倒。几个人冲了出来,都身穿着病号服,浑身血迹,有两人嘴里还叼着血浆袋。
这些人居然躲在血浆室里喝血!原来发病者开始具有动物原始的嗜血性,可能有人闯进血浆室,发现这里有大量的血可以喝,血腥味吸引了更多发病者,于是他们都挤到这里来喝血。
听到声音后,这些发病者纷纷拥出,争先恐后的朝我这个活的“血浆袋”狂奔而来。我连忙跑出去夺路而逃,身后一片鬼哭狼嚎声。我抽空回头一看,好家伙!二三十个满嘴满身全是血的发病者都跟出来了,动物的本能让他们见到活的动物就想咬。
拐了两个弯,我沒命的向楼梯方向跑去,这时却远远看到有个穿白色防护服,手持日本刀的人由楼梯间跑出来。他一看到我,立刻身体耸动,显然愤怒无比,加速朝我跑来。
我吓得魂飞天外!这回可惨了,两头夹击啊!返身朝回跑吧,后面那些发病者都冲上来了,一个个你挤我、我挤你,脚连滚带爬,跟逃难差不多。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石棉口袋,把心一横,迎着这群家伙冲上去,先用钢管左右开弓打出一条路,我在人堆里弯下腰,顺便把石棉口袋里的手术刀全都倒在地上。
后面那个日本人看到我想冲过疯子群逃跑,连忙追了上来。我弯腰从两个发病者肋下穿过去,跑进一间科室马上关好门,迅速锁上门后死死抵住。发病者在外面疯狂撞门,门上的金属锁螺丝开始松动,估计顶不了几下。
我用肩膀死死顶住,闭着眼睛暗想,难道刚才的计策白用了,不管用?
门又被撞了几下,忽然安静下来,但隔着门能听到外面惨叫声四起,看来日本人动刀了。我很了解那种日本刀,是世界三大名刀之一,形状简练,锋利无比,其设计和中国的大砍刀完全不同。日本刀是专门用来砍人而不是砍物体的,所以又窄又薄,砍人四肢和切黄油沒什么区别。
突然我听到外面有人大叫一声,紧接着呼喝声响起,声音十分耳熟。我哼笑几声,从声音判断,很像渡边军医。杂乱的响声离我越来越远,我冒着险把门悄悄开了个小缝向外偷看,心下暗喜,计策管用了!
只见那些发病者手里拿着手术刀,面对日本人疯拥而上。他们并不知道使用工具,只是看到我扔下了这么多手术刀,以为是什么食物,纷纷捡起来抓在手里。随后日本人冲上来追我,发病者都被他吸引过去了,所以我才暂时安全。这些发病者手里的手术刀四下乱砍,日本人虽然身手好,但也怕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他虽然砍死砍伤十几人,但还是被一个家伙用手术刀刺中了肩膀。
第十三章 出洞(三)
手术刀是用高碳合金钢制成,比日本刀还要锋利,再加上发病者用力太猛,瞬间就扎破了多层防护服和内衣,刺中了日本人的肩膀。
日本人大怒,他知道中日友好医院是全封闭的,空气中充满了病毒,只要呼吸道或伤口与空气接触,马上就会被感染。他气得哇哇怪叫,挥刀狂砍,一刀一个,把这些发病者的脑袋都切了下来,好像切萝卜似的。
我趁着混乱推开门,迅速拐过走廊朝楼梯跑去,刚爬上楼梯,就听到从身后走廊传来渡边军医的嘶喊声:“库拉,库拉西得,西内!”
我跑到13层,来到放射二室。这里是密闭的防辐射室,铁门非常牢固,而且能从里面锁定,外面就算有磁卡也打不开。渡边军医的防护服已经破了,按照现在西尼罗病毒的活性判断,用不了十分钟他就会感染发病,到那时候我也就不用怕他了,一个毫无思维的疯子有什么可怕的呢?
放射二室的铁门敞开着,我刚要进去,却从里面歪歪斜斜的出来两个人。我一看,居然还认识。
那是两个身穿防护服的人,从手臂上贴着的标识可见,他们都是医院从保安公司请来的。他们都沒戴头罩,脖子处的衣服破破烂烂,显然是被疯狂的发病者硬是给扯掉了头罩。两个人脸上掉了好几块肉,估计是被发病者咬掉的,随后他们也迅速感染病毒并发疯。
从相貌来看,这两人就是早晨在I2隔离室和陈主任一起审讯我的那两名安保人员,看来他们运气不太好。我站在原地沒动,因为对方看到我后愣了一下,并沒有扑上来。
僵持了十几秒钟,两人向我慢慢走过来。我缓缓后退,问:“你们还认识我吗?”
两人沒回答,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心想,和他们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还是另寻他路的好。
我刚返身要离开,却听身后有人问:“你还有疫苗吗?”
“什……什么?”我转身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难道是他们在说话?就在我犹豫时,其中一个人说:“唐虎,我们要疫苗!”
我张大了嘴,指着他问:“你、你、你说什么?”
那人说:“我们是早上见过面,你忘了吗?我们被那些人给咬了……”
另一人接着说:“李医师给了我们几支疫苗,但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现在我们浑身发热,眼前发红,马上就要发病,你有疫苗吗,救救我们吧!”
原来是这样!李医师把疫苗给了他们,自己却无药可治,最后撞墙而死。我最后还是掏出了那支疫苗,说:“我现在只有一支疫苗,你们每人注射一半,至少还能坚持一个多小时。”
两人大喜。我说:“别动,由我来!”我怕他们独吞,打开疫苗的塑料帽后,给两人各注射了一半疫苗。
打完疫苗,两人表情轻松多了,都瘫靠在墙上喘气。我说:“二楼的I2隔离室里还有一些饼干,你们去寻来吃吧,不过要小心其他发病者。另外,你们知道今天的病毒爆发事件是怎么引起的吗?”
“怎么、怎么引起的?”两人互相看了看,疑惑地问。
我说:“有个日本人,从最开始就躲在暗处操纵医院里的一切,他肯定知道病毒爆发的原因。稻本院长也被他杀死,还有陈主任、李医师,都是直接或间接被他害死的。”
其中一人忙问:“你怎么知道?你看到那个日本人了吗,他是谁?”
我说:“开始我发现有人在暗中操纵电梯,引导发病者攻击我;后来陈主任告诉了我实情,说有个神秘人在他的头罩里放入炸弹,如果陈主任不服从他的指挥就引爆。陈主任偷偷向我下手失败后,自己也被炸死了,脑袋都炸烂了。”
他们俩看着我身上的血迹,将信将疑。那人又问:“那……那你怎么知道那个家伙是日本人?”
“他用日语骂了好几句‘八嘎’、‘西内’、‘八嘎牙路’,中国人有这习惯吗?”
两人咬牙骂道:“该死的小鬼子,什么时候跑到医院里来的?”
我说:“他极有可能是渡边武运的军医,无论声音和身形都很像。他们要十分小心。我已经把配电室的总电闸毁掉,他无法操纵中央控制室,也不能打开窗户和大门,让发病者跑出医院感染H市。我已经把他逼出来了,这家伙随时都有可能找到我们,他手持一把锋利的日本刀,身手不错,很可能是武士出身,你们怎么办?”
两人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他们在防护服外面系了皮带,上面挂有装警棍的皮套,可现在皮套内却是空的。我问:“你们的警棍呢?”
“被那些疯子一般的发病者给抢去了,不过他们不会用。”他们沮丧地说。
我又道:“不用怕,刚才我扔给那些发病者一些手术刀,让他们攻击渡边,渡边身上的防护服被刺破了,很有可能会染上病毒,十几分钟后就有结果了,这段时间我们不能被他给追上,那把日本刀可不是切水果用的!”
两人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我们脸色大变。楼梯间的门被踢开,那个日本人手持寒光闪闪的日本刀跑进来,看到我们三人,立刻大喝:“八嘎牙路,阿那塔达基瓦达来毛依基拉来那依!”然后举刀冲过来。
“去放射二室的防辐射室,快!”我抢步朝放射二室跑去。奇怪的是两人并沒跟上,而是对视一眼,同时向走廊另一侧跑去。
我大声喊道:“快进来!”他们压根儿不理会,转眼就跑得沒影了。
我无暇顾及他们,迅速掏出磁卡刷开门,一头钻进密封室后把铁门关上,却发现门锁已经扭曲变形,居然是坏的,根本就锁不上!
我现在跑出去显然来不及了,回头看看屋里,只有一台X光透视仪摆在地中央,旁边有一张病床。我连忙拉过病床抵住铁门,另一端卡在X光机的边缘,身体则死死顶住病床,不让它移位。
刚把病床顶住,铁门就发出“咣”的声响,我正用后背撑着病床,这一震吓了我一大跳。不过还好,病床把门抵得很牢,那台X光机有一吨多重,自然是踢不开的。
第十四章 人性
铁门继续被撞,咣!咣咣!一次比一次力量大,差点儿把我的骨头震碎。我闭着眼睛,用尽浑身力气抵着病床,不让它从X光机中震开。铁门在每次撞击下都会现出一条五公分左右的缝隙,但在我死死抵住的情况下,仍然沒能把门撞开。
我手里紧握着钢管,用后背顶住病床。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铁门被撞开,就只能拼命了。门又接连响了几下就停住,随后沒了动静。
五分钟过去了,外面还是沒有动静。我不敢松懈,身上的汗像蒸桑拿一样流个不停。防护服密不透风,捂得我要出现虚脱症状。又过了几分钟,我仍然不敢动,日本人的忍耐力我很了解,他们会像猫守在鼠洞旁那样等上几个小时。我喘气如牛,就盼着他的伤口能成功感染病毒,迅速发病。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门外隐约传来喘息声。我暗喜,是不是这家伙开始有了发病症状?喘息声渐渐向走廊东面而去。我心想,总躲着也不是办法,于是用钢管顶着病床,身体尽量向铁门方向靠拢,从门缝里向外张望。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那日本人的背影,只见他拎着日本刀,疾步向楼梯门方向走去,似乎有点着急。我目送着他推开楼梯门拐下楼梯,这才敢把病床移开,悄悄走出来。
日本人并沒有折回来,他应该是去找疫苗了。地下一层的设备中心冷库里有很多疫苗,他只能去那里寻找。如果被他找到十几支,那对我就不利。不行,我得去阻止他!
我从另一边的楼梯朝楼下跑去,到九层的时候,忽然听到楼梯间里的走廊处似乎传来关门声。我立刻警觉,手握钢管进了楼梯间,顺走廊向声源处慢慢摸去。拐个弯快到注射室时,听到附近有人在低声说话,虽然听不清内容,但听声音就知道是刚才那两个保安公司的人。
再悄悄走到注射室的大门旁边,声音变清楚了,从谈话内容判断,这两人正在小声商量对策。其中一个隐约地说:“你说那姓唐的小子会不会被日本人给砍死?”
“不知道,别考虑他了,想想我们自己吧,他要是真死了,我看其实也不一定是坏事。”另一人回答。
“对对,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到地下一层中央控制室恢复无线信号,打电话求救了。你说可真怪,为什么今天中日友好医院与外界一点联系沒有,外面也不来查看?”
“你懂个屁!现在医院属于封闭状态,为了防止病毒传播,方圆几公里的人都被疏散,商店、学校、工厂全都停工停业停课。后来病情得到控制,军区派来的军队也撤了,只留下十几个像我们这种倒霉的安保人员留守。今天早上病人突然发疯,据说还沒等陈主任给卫生局打电话,电话和无线信号就被人给掐断了。这些天医院情况好转、平安无事,所以卫生局和市政府也沒怎么主动询问,除非医院方面有事,才会打电话通报情况。”
“哦,原来这是样,那咱俩就这么傻等着吗?”
“只能等,唐虎不是说那个叫渡边的日本人受伤了吗,那我们就等他病毒发作,到时候一大群疯狗互相咬。据说那些发病者都丧失了使用工具的能力,如果渡边发疯,那他手里的日本刀也不足为惧了,以我俩的能力,干掉一个发疯的患者,应该不是问题吧?嘿嘿!”
这两人的对话我听得清清楚楚,真是又气又笑,不过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医院闹翻了天,外界却沒人来查看的原因。我猛地推开铁门,两人在门后站着,被我吓得都“啊”地叫出声来。
我心中暗笑,就这种水平也能做保安?两人看着我,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情。看着这两人脸上狼狈的伤口和张大嘴的表情,我突然很想笑。
“你、你怎么能出来”那其中一人刚发问,马上觉得失了言,立刻改口说,“哎呀,你把那个日本人给摆平了?你真厉害!”
我冷笑道:“少跟我来这套!你们俩还真够义气,自己跑了却不通知我门锁已经坏掉,保安公司就是这么教你保卫人民安全的?”
那人脸上变色,立刻辩解道:“你胡说什么?我们是情急之下才跑远的,那日本人身上有磁卡,完全可以打开铁门!”
“得了吧,防辐射室的铁门可以在里面反锁,你们不知道?”我冷笑着说。
两人假装非常意外:“什么,那门还能反锁?这个我们可真不知道,你看你,这是误会我们了,是吧?”两人边说边互相点头,惋惜之色溢于言表。
我还要讽刺他们几句,可又一想全都白费,对这种人沒什么可说的,搞不好这两人恼羞成怒起来,反而对我不利。我看了看他们,冷冷地说:“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那日本人还会再来,咱们各自保命!”
“那不行啊,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你知不知道疫苗存放在哪里?快带我们去,我们急需这破玩意!”两人却不干了。
这番话气得我肺都快炸了,但我不怒反笑:“不好意思,我刚才送你们的那支疫苗还是李医师给我的,我不知道疫苗存放在哪儿,你们自己去找吧,拜拜!”
“站住!你这个骗子,肯定知道疫苗放在哪儿,你怎么能见死不救?”两人瞪起眼睛,看来是要玩横的。
我在心里暗骂这两个混蛋,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说:“那个渡边军医因为感染了病毒,所以才会弃我而去,你们真以为我有李小龙的本事,能把他打退吗?他是这次病毒事件日方特派的三名专家之一,对中日友好医院的各项设施功能非常了解,肯定知道疫苗存放在哪里。只要找到他,问题就解决了。”
“是吗?太好了!那个叫渡边的日本人在哪里?你真笨,为什么不跟着他?”两人开始不讲理。
我就算再能忍,此刻也气得冒火,骂道:“你们说话走不走脑子?那家伙手里拎着日本刀要砍我,我不逃走,却在后面跟着他的屁股?你们两个怎么知道逃跑,为什么不跟着他?”
第十四章 人性(二)
这两位当然知道这个理,可人就是这样,在关系到自己生命安危的情况下,就已经失去了起码的是非观,只关心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他俩同时被噎了一下,脸涨得像猪肝,张嘴半天沒说出话来。最后其中一位蹦出两句:“我们……我们哪里知道那个渡边军医是此次病毒事件日本派到H市的专家?你要是早告诉我们,我们就、就……”
“就什么,就敢当面向他要疫苗?”我冷笑道,“我看你们还是少废话,这病毒的潜伏期很短,也就半个多小时,你们现在马上到地下一层去找疫苗,也许还来得及。再磨蹭十几分钟,病毒开始发作时,到那时候别说找疫苗,估计你们连2加2等于几都不会算了!”
这番话把两人说得半身冰凉,他们急得在地上直蹦,都快哭出来了:“这可怎么办?快去找疫苗啊,快去啊!”两人嘴里光说急,身体却不动地方。最后有一人说:“唐虎兄弟,你是好人,我们知道你是英雄。我俩现在行动不便,又感染了病毒,你去地下一层对付那个渡边,怎么样?”
“嗯,如果我被渡边的日本刀砍掉了脑袋,说不定还能追认个烈士,是吧?”我非常认真地问。
两人连连点头:“对对对,肯定能,国家一定能追认你为烈士!我跟你说,这个烈士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像我们这种水平,想当都当不上啊!”
我点点头,转身朝楼梯口走去,我已经懒得和这种家伙废话,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可这两人又不干了,他们怀疑地问:“哥们,你真的去帮我们弄疫苗吗?”
我不由得笑了。
可笑的人,可悲的人性。在紧急时刻,人的卑鄙和自私显露无疑。他们既想让我冒送死的危险去帮他们找疫苗,却又连自己都不相信我会愿意这么去做。
“你们自己相信吗?”我回过头,慢慢地问。
两人终于发怒了,其中一人上前就要来揪我的衣领,我把钢管举起,那人停住不动,他们也是大半天沒吃饭,饿得沒了力气,不然凭着他们在保安公司接受的训练,收拾我这个门外汉问题不大。那人怒道:“你真卑鄙!明明不愿意帮忙,却又嘴上骗我们!”
我已经笑不出来了,咬着牙说:“难道只有你们长脑子,我脑袋里都是大米粥?你们自己不自救,却让别人去冒险,真他妈会打算盘!”
那人把嘴一撇:“谁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命?我们是保安,不是你们的保镖!”
“废话,我也不是你们的保镖!”我怒道。
那人冷笑几声:“如果你不去找疫苗,我俩也不会让你舒服,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两人说完共同走上几步,像狼一样盯着我。
我看着这两人强壮的体格,心里也沒底,干脆来个缓兵之计。于是我说:“就算你们俩沒感染病毒,我也要去寻找疫苗,不然被渡边抢在前面就麻烦了。你们就在这等着吧,至于我能不能找到,那得看运气。”
那人脸色缓和了些,仍余怒未消地说:“早这么说,我们就不用废话这些话了,那你还不快抓紧时间去找疫苗?就为了保护你们这些废物,害得我们整天在这个破医院里把守!”
我转身准备离开,忽然那人又对我说:“唐虎,差点忘了,刚才我在楼上捡了一把手枪,里面还有两颗子弹,如果你遇到渡边就用枪射他,要是能成功地用枪打死他,那就省事多了。”
另外那人担忧地说:“你不是说那枪是用来最后保命的吗?他沒受过射击训练,浪费掉最后的子弹,我们可就什么保险都沒了。”
“他去找疫苗也要冒很大风险。”那人总算说了句人话。
他们这番话倒是让我真正高兴起来,我连忙返回身:“真的吗?太好了,快把枪给我!”那人走到我身前,把手伸进口袋里,却掏出了一把浅绿色柄的军用匕首。
“这是什”还沒等我说完,那人突然伸手抓住我左手的钢管,同时大叫道:“快,快把他按住!”
另外那人配合得很默契,立刻冲上来把我放倒在地并死死按住。我想挥钢管还击,但那人牢牢抓着,显然这两位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后面那人急促地问:“老万,是要宰了这小子吗?”因为他看到这个被称作“老万”的人举起军用匕首。
老万道:“不,用匕首划破他的头罩,让他也感染病毒,这样他就必须得去尽力寻找疫苗。”
那人惊喜地说:“太对了,我怎么就沒想到这一点?”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沒想到这两人居然卑鄙到如此地步!老万举匕首就来划我的防护服面罩,我用右手努力去挡他的胳膊,左手松开钢管,挥拳击在他脸上。
老万眼睛挨了两拳,怒道:“先把这小子打昏!”两人拳脚相加,打得我脑袋嗡嗡直响,好在两人都饿着肚子,不然我早就昏死过去了。我大喝一声,伸腿把那人踢开,但老万的匕首也到了,嗤!我的头罩数层布料全被锋利的军用匕首划破,脸上也割了个口子。我只觉得脸上一凉,随后又是疼痛,一股热流从脸上慢慢淌下来。
见目的达到,老万立刻弹起起来,退后好几步,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怒不可遏,捡起钢管冲上去就砸。两人左躲右闪,人沒打着,反倒累得我呼呼直喘。老万骂道:“姓唐的,还真以为我们怕你?我一刀就能把你捅死!我劝你还是省点儿精力去找疫苗吧!”
我单手拄着墙,用钢管指着两人大骂:“你们两个人渣!亏你们还是安保人员,居然卑鄙到这个地步,真他妈不是人,你们是畜牲!”
“嘿嘿嘿”老万伸臂拦住被我骂怒的另外那人,讪笑道,“随你骂吧,反正又沒人知道,也沒人看到,去不去是你的事,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老万很狡猾,他算准了人人都有求生欲望,而我能在中日友好医院病毒爆发事件中幸存下来,除了机敏的头脑之外,也是有强烈的求生欲在背后作支撑。在这种情况下,我当然不愿意和他俩一起陪葬,肯定会想尽办法去找疫苗,然后那两人就可以坐收渔利。这种方法,和冷战时期美国总统肯尼迪用引发核大战来威胁俄国从古巴撤回远程导弹基地是一个道理。
我捂住脸上的伤口,鲜血顺手指缝流出来,气得几乎要把嘴唇咬破。这大半天斗患者、战疯子,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就是怕自己感染上病毒,结果做梦也想不到,沒被患者和敌人打倒,却栽在自己人手上,这岂不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老万斥道:“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找疫苗,难道你想等死吗?”
我用眼睛狠狠地盯着他:“你们俩不会有好下场。”
第十四章 人性(三)
两人发怒了,上来就要攻击,我举起钢管应对。老万说:“别和他浪费时间了,这家伙会听话的,别理他!”
我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心理素质,但我也想通了,既然事已至此,多说话也是无用,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就算沒感染病毒,渡边找到疫苗后照样能坚持几个小时,到时候他还会四处找我的麻烦。我只有主动出击,才是解决问题的最终办法。
拎着钢管,我慢慢转身向楼梯口走去,老万在后面带着讥讽地大声说:“动作快点,耽误了时间你可赔不起!”
听了这话我并不觉得可笑。沒错,我确实赔不起,如果失败,不但自己搭上性命,而且还会让H市上千万人有感染病毒的危险。又听到身后那个人在问:“老万,我们要跟上他吗,万一这家伙找到疫苗不告诉我们怎么办?”
“当然要跟着,但不用跟着太紧,快把你的对讲器给他。”老万命令道。
那人连忙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伸缩塑料线,两端分别是耳机和一个小黑色塑料盒。他走到我面前,把耳机塞到我的右耳中,再将末端的塑料盒放在我手里:“这是我们保安公司内部联络用的无线对讲器,在100米之内能有效接收信号。”
我看了他一眼,苦笑起来,实在猜不出两人为什么要给我这东西,难道他们就不怕我离开后就把它砸碎?老万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说:“唐虎,我们也不像你想的那么坏,如果你真找到了疫苗,或者遇到了麻烦,还是可以通知我们帮忙的,当然,要看情况。”
我哼了几声,转身离开。老万在后面又补了几句:“记住:别想耍花招,你骗不了我们!”
进了楼梯间,从九层向下快步疾走,我的呼吸逐渐沉重起来,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病毒的原因。防护服太闷了,反正已经感染病毒,一条腿已经迈进鬼门关,我还穿着它干什么?
扯掉头罩与防护服之间的子母扣,再拉开拉链,将头罩摘下。闷了几乎一整天,汗水浸透了头发,一接触到空气,顿时感到浑身冰凉。从耳机中传来老万的声音:“喂,你到哪里了?”
“六层。”
老万不耐烦地说:“动作快点吧,我们时间不多了!”
“要是嫌我动作慢,那你自己来找?”我回答。
老万显然被噎了一下,他恨恨地说:“姓唐的,你自己看着办!”
我不再理他,当来到四层时,发现在缓步台上躺着两名身穿防护服的人,其中一个身上防护服都扯烂了,脖子也被咬得血肉模糊,地上全是干涸后的血迹;另外一人的防护服倒是很完整,但也一动不动,似乎死了很久。
看到这个人之后,我有点纳闷。因为今天在医院里我见过很多被患者攻击致死的医疗人员,他们大多是被扯坏了防护服,要么感染病毒,要么被发病者咬死,而像这个全身防护服完整的人还是头一回见到。难道是摔死的?
附近还躺着两名发病者的尸体,我从尸体中间经过时,忽听附近传来一声低微的呻吟。
我吓了一大跳,连忙举起钢管警惕的四下张望,楼梯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并沒有活人。
又传来呻吟声,声音虽小,但我还是找到了声音源头----就是躺在地上的那个穿着完整防护服的人。
我连忙走过去蹲下察看,见这人后背朝上躺着,一动也不动。我伸手替他翻了个身,这人顿时发出微弱却又显得极为痛苦的呻吟声,听上去好像是女性。我不知道她什么地方受伤,连忙住手。
我猜测她可能是摔伤了某根骨头,于是我放下钢管,一手翻身,一手扶头,将她的身体翻过来。透过头罩的玻璃窗,看到她是大约二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应该是中日友好医院的女护士。她相貌姣好,皮肤白嫩,眼睛半睁着,脸上全是汗珠。
“喂,你还活着?”我问。
女人微弱而费力地眨了几下眼,算是点头回答。
“你什么地方受伤了?是骨头吗?”我又问。
“颈……颈骨,断……”
“你的颈骨摔断了?”我闻言一惊。
她呼吸急促地说:“是……是的……”
颈骨是人体关键部位,受损的话轻者瘫痪,重者死亡。尤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沒办法救治。这时,她又说:“打开……打开……头……”
我把耳朵贴近她防护服头罩外侧的扬声器,但还是听不太清,她又重复了几遍,才听到她说的是“打开我的头罩”。
“什么?不行,那样会感染病毒!”我急道。
“我不行了……别管那么多……”她回答。
我当然不答应:“你别急,我会想办法救你,现在你先好好躺着,我要去找一个敌人,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你就闭上眼睛装死,懂了吗?”
她说:“是不是那……那个拿刀的……人……”
“对对,手里握着一把又细又长的刀,就像日本军官的那种指挥刀----”我怕她不认识日本刀,连忙解释。
她点了点头说:“是,就、就是他……他朝、朝西北方向去了……”
我又问:“你是说这一层的西北方向?”
“是……”她声音微弱地回答。
我忙问:“这层有存放疫苗的仓库吗?”
“有……西北角,第二储存室……”
太好了!原来这一层真有存放疫苗的地方,幸亏有她的帮忙,不然就算到了地下一层也沒用。这时从无线耳机里传出老万的声音:“唐虎,你在和谁说话?”
我回答:“在四层有一位幸存的女护士,她颈骨严重受伤,需要立即救治。”
老万道:“重伤的人就别管了,免得拖后腿,你还是快去找疫苗吧!”
“你能不能有点良心?要不是她看到渡边去了四楼的储存室,我能知道这里还有疫苗存放库吗?”我沒好气地回答。
第十五章 示警
老万连忙说:“真的吗,那太好了,你快去看看!”
“什么东西!”我嘴里嘟囔着,转头对女护士说,“我先去找那个日本人,回头再来救你,你坚持一下!”
她眨了两下眼睛算是回答,又对我说:“我身上有……有两支疫苗,用得上的话,就拿去。”
我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连忙问:“在哪里?”
依照她的话,我从她口袋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的硬纸板盒,撕开封口,里面果然有两支淡蓝色的玻璃注射器。我来不及客气,取下塑料保护帽和推注签,将注射器针头对准手腕上的静脉血管,把疫苗注入体内。
“你感染了?”她语气有点焦急。
打完疫苗,我长吁了口气,回答道:“是的,沒事,不用担心我,这至少能延缓两个小时不发病。”
她闭上眼睛,表情很痛苦,不知是自身的疼痛,还是为我的感染。我站起身,把另外一支疫苗放进口袋。这时耳机中又传来老万的声音:“喂,你得到疫苗了?有几支?给我们用吧!”
“凭什么给你们用?我自己也感染了病毒!”
老万恶狠狠地道:“姓唐的,我要是不把疫苗送回来,我就要你好看!”
我摘下塞在耳朵里的耳机,把麦克风放在嘴边,一字一顿地说:“你自己来取。”然后从口袋里拽出无线耳机的发射器扔在地上,拎起钢管,啪!塑料方盒的发射器被打得粉碎,再飞起一脚,把坏掉的耳机远远踢进走廊中。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变黑,只有走廊中的红色应急灯亮着。借助昏暗的灯光,我顺着走廊朝西北方向拐了两个弯,前面就是第二储存室,门大开着,门口横七竖八的躺了几具发病者尸体。我警戒地站定,侧耳听了一会儿,沒什么动静,走到储存室门口向内观看,并沒有人在里边。
我走进储存室。里面的防盗铁门也开着,里面很宽敞,约有二十多平方米,有很多整齐的金属柜子。有个柜门敞开着,柜前的地上躺着一名身穿防护服的人。我走过去仔细看,见这人的头罩已经扯破,脸上也被抓得血肉模糊,显然死了很久。地上散落着十几支被踩碎的疫苗玻璃碎片,流出来的疫苗液体还沒干,同血迹混在一起。
我仔细地观察敞开的这个柜子,里面原本都装有冷藏机,现在虽然断了电,但仍有一丝丝凉气冒出。里面有几排放置疫苗的塑料架,但疫苗都不见了,两个架子被扔在地上。
“疫苗哪里去了?”我奇怪地自言自语。
我蹲在地上,仔细看着这些被踩坏的疫苗“遗体”,又看了看地面上那些拖动的血痕和这名医护人员尸体脖子上的伤口。伤口非常不整齐,是被牙齿硬生生撕裂的。我弯腰将尸体翻过来,下面赫然还压着一支疫苗。
我把疫苗捡起来收好,又看到附近的柜子边放着一叠整齐的白色布袋,其中有个口袋拖出了一半。
看到这些,我能大概估计出当时的情况:发病者开始暴乱,有些医护人员的防护服被扯坏或咬破,他们来到四层的第二储存室寻找疫苗自救,结果却被疯狂追赶上来的发病者咬死,导致很多疫苗在搏斗中被踩坏。后来渡边到四楼寻找疫苗,他把所有完好的疫苗都搜走了,顺手从那叠白色布袋中抽出一个用来装疫苗,只有压在尸体下的那支沒发现。
情况都摸清了,可渡边又去了哪里?只有地下一层的“第四办公区”是他的藏身之所。可他既然有了那么多疫苗,足以坚持数十个小时不发作,却为什么不来寻找我的而是逃走?
解释只有一个:那间办公室里肯定有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东西。
渡边之前一直在拼了命地寻找我,要把我除掉而后快,是怕我干扰他干坏事,可现在他却急着回办公室,是不是要用上那些重要的东西?启动,或是毁掉?
我带着猜疑走出来,另一侧的楼梯口就在附近。我从楼梯向下走,来到一楼时,忽然听到从大厅那边传来沉闷的撞击声。我连忙循声而去,穿过大厅,地面上伏着几十具尸体,仍然保持着上午激战时的姿势。李医师的尸体还躺在大理石柱子旁,流出来的血早已变成了黑红色。
我离大门越来越近,撞击声也更清晰了。中日友好医院的大门是自动感应滑动门,后来又临时加装了两道密封度很高的金属气压密封门。在外面只能用磁卡开启,里面则可以用磁卡来控制锁闭模式,在解锁模式下,只需按一个键就能打开这两道气密门。
我看了看里面这道气密门旁边的磁卡槽,液晶屏幕上显示着“解锁”两个汉字,旁边还有UNLOCKED的英文标注,说明现在是解锁状态,只要按下卡槽下方的绿色按钮,气密门就打开了。医院大门的磁卡只有每天的值班院长持有,别人的磁卡是无法改变锁闭模式的。李医师之所以拼了命的和发病者在这里搏斗,就是怕那些家伙无意中按下绿色按钮,把气密门打开,将带有病毒的空气传播出去。
从撞击声判断,最外面那道滑动门应该是已经被撞开了,现在外面的人正在撞第一道气密门。这道门很结实,是按照战争工事的施工标准修的,除了高爆炸弹和装甲车,普通力量很难突破进来。是谁在外面撞门?我从这里看不到外面,于是我连忙再顺楼梯跑上二楼,跑向和大门同一方向的玻璃窗。
刚来到窗前,一束强烈的白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连忙用手拦住,身体闪避到一旁。
光束透过玻璃穿照在走廊里,几个小时沒见到光线的我,眼睛已经适应了昏暗环境。这道光束极强,一时间晃得我双眼发酸,眼泪直流。
窗户玻璃都是双层的钢化玻璃,但我还是听到了外面传进来的嘈杂声音。我弯腰跑到另外一扇沒有被光束照到的窗前,从窗角偷偷向外看,顿时心中一惊。
中日友好医院的院子里停着四辆汽车,其中有三辆警车,两小一大,车顶部红蓝双色警灯来回旋转闪烁,大警车顶部有一盏小型探照灯,比常规的探照灯小两号,但亮度很强。警车周围站着八名身穿藏蓝色警服的人。另外还有一辆白色面包车,应该是H市卫生局的车。
第十五章 示警(二)
我激动得直起腰,站在窗前双手用力挥动,同时大叫着:“喂,喂!”
外面的人似乎发现了我,探照灯立刻移动,打在我站着的这扇窗户前。我眼睛又睁不开了,心里想起电影中的情节,担心被警察当成劫匪,再成了枪靶子,连忙躲起来。
“你是什么人?请马上回答!”外面传来扩音喇叭声。
我壮着胆子露出半个身子,用尽力气朝外面喊:“我叫唐虎,是中方专家组成员!”
怕他们隔着玻璃听不见,我连喊了三遍,嗓子都快破了,可外面的人仍然在重复那两句话,他们显然沒听到。
这可怎么办?我在大厅里四下扫视,看到大厅角落里有个木制的服务台,已经在激战中被推倒了,大抽屉掉出来,里面的东西四处散落。我从这些东西里寻找,找到几个日记本、三支原珠笔,还有一个大号的签字笔。我连忙拿起签字笔,在日记本封面上画了两下,还好,墨水充足,笔画也够粗。
服务台是木板上贴了一层胶合板的木皮,在搏斗中木皮已经开裂,我扳开木皮用力一扯,把这块约有一米长的木皮揭下来。我迅速用签字笔在上面写下六个大字:
“别进来,有病毒!”
我举着这块大木板站在窗前,希望外面的人能看到。探照灯照在木板上,光线从周围透过,我眼睛还是有些发酸。
楼下的撞门声停住了,外面一阵骚乱,显然是看到了木板上的字。过了几分钟,又有人喊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谁?亮明你的身份!”
我把大木板放下,在背面又写上几行小字:
“病人开始发疯,所有工作人员都被咬死,渡边军医是间谍,我是唐虎。”
我不知道外面的人是否有望远镜,所以字沒敢写得太小,然后再次举起木板站在窗前。几分钟后,外面又喊话了:“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除你之外还有谁活着?中方专家组的陈主任和李医师在吗?你所说的渡边军医又在哪里?”
看来他们有望远镜,可又把我难倒了----木板的两面再也沒地方可供写字。我四处寻找可供写字的东西,可大厅里沒有。于是我又捡起刚才那块大木板,在边缘处写下两行字:
“除我之外只有两名保安公司的人活着,各楼层有近百名危险的发病者,渡边军医在躲藏中,空气中充满病毒,能让人迅速发病,我也被感染。”
写完后我举着木板站在窗前。外面的人聚在一起交谈片刻,又开始喊话:“医院里断电了吗?那些发病者是什么症状?需要我们采取什么措施来配合你----小心身后!”
喊话者的语速突然变快,还沒等我反应过来,两只冰凉的大手搭在我肩膀上。我迅速转回身,顿时吓得魂都沒了。
一个身体强壮、满脸血污的发病者站在我身后,身上的病号服又破又沾满血迹,双眼通红,顺嘴角向外流着脓血,散发出阵阵恶臭。
我连忙缩头下蹲,可那人双手像钳子般紧紧卡住我的脖子。我抬腿踢他肚子,就像踢在橡胶墙上一样。这时,从大厅楼梯间方向又歪歪斜斜地走来几名发病者,看来是我的喊话声将他们吸引过来。我被掐得脸红头胀,连续几脚仍然沒能脱离这名壮汉。我双手在他脸上胡乱抓。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喊话声:“用力击打对方肋骨!”
我来不及犹豫,左拳抡圆了捣在这壮汉的右肋处。论体重,我至少比他轻五十斤,但人肋下沒有肌肉保护,而我又是在危急时刻拼了命,所以这一拳下去,从手上的感觉显然打断了壮汉的肋骨。
“嗷----”壮汉惨声一叫,右手上的力度明显小了许多。我趁机用力拨开他胳膊,对方只用左手很难掐牢我,我的脖子终于从他手中挣脱,再侧向跑出几步,算是脱离了危险。
壮汉歪歪扭扭地向我走来,好在这些发病者虽然力气大,但身体协调性却不如常人,我跑出去捡起钢管,照着冲上来的另几名发病者脑袋上一阵狂砸,顿时把他们打倒。
我狂奔到楼梯口,正想往地下一层跑去,突然从二层缓步台传来喝声:“唐虎,站住!”
我抬头一看,却是老万他们。他俩边急奔边叫道:“快把疫苗拿出来!”
我沒时间和他们废话,继续向地下一层跑去。他俩更生气了,像碰到第三者似的沒命追我。来到地下一层,我朝“第四办公区”直奔,正考虑办公室的铁门怎么打开时,却发现大门居然敞开着,里面传出一阵阵杂乱的声音,有哭喊,有呻吟,有低叫。
来到办公室门口,我偷眼向里一看,好家伙,七八个发病者正在屋里梦游,他们四处乱翻,几张办公桌和文件柜里的东西被扔得满地都是。两名发病者正在抢夺一株从花盆里扯出来的令箭花,边抢还边往嘴里送。
我连忙缩头回来,以免被他们发现。这时老万两人赶到,脸上带着恶狠狠的表情,恨不得把我给生吞了。我对他们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疫苗轻轻扔进屋里,然后继续向走廊另一端跑去。
屋里的发病者都看到我了,立刻都转身向门外涌出。老万大骂:“王八蛋,你给我回来!”
第十五章 示警(三)
两人跑到办公室门口,正在犹豫是先追我还是先捡疫苗时,那几名发病者刚好冲出来,看到老万他们后,发病者就像饿了半个月的狼,同时猛冲过来。
这可把老万他们俩给吓坏了,见到发病者就像骡子见老虎,也顾不上去捡疫苗,转身沒命地逃跑。几名发病者随后紧追,我因为拐到走廊另一侧,沒被他们发现,这样一来,七八名发病者就都被老万他们远远引开。
杂乱的脚步声伴着嚎叫声越来越远,我这才迈步走进办公室。这间办公室与院长办公室是同一个级别,平时都是锁着的,无人办公,自从日方专家组进驻医院后,才开辟为第二个控制中心,由渡边军医直接管理,他每天都吃住在这里,倒是很敬业。
我也是第一次走进这间办公室。这里的灯是亮着的,看来有小型的发电机供电。房间左侧还有个白色的铁门,我先把大门关上,以免那些发病者和老万他们杀回来,门锁“喀”的一声自动闭合上。地上那支疫苗居然沒被踩坏,我捡起来收好。来到白铁门前伸手推了推,锁得紧紧的,渡边军医到底在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听到从里面传出一些声音。我把耳朵紧贴铁门仔细听,是个男人在说话,语调中带着愤怒和仇恨,很像渡边的声音。正听着,说话声忽然停顿片刻,然后响起隐约的脚步声,好像是朝门的方向走来。我连忙闪身躲在一个金属文件柜后面蹲下,手里紧紧握着钢管。
白铁门处响起轻微的喀喀声,好像有人在转动门把手,然后又是开门声。我心脏“咚咚”狂跳----除了渡边军医,这里不会出现第二个人!
随着脚步声响,有人走出来,我不敢露头去看,悄悄跪在地上,从柜底的缝隙向外看,只能看到两只穿着白色防护靴的脚,还有一个闪着寒光的刀尖。
不用说,这人就是渡边武运。
他先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又向办公室大门走去,把门打开一道缝隙,向外张望着。他停顿片刻后,才慢慢走出办公室大门。
我心头狂跳,暗想机不可失,那个白铁门的房间肯定有机密。于是我迅速冲出文件柜,向白铁门方向悄悄跑去。手刚摸到白铁门框时,办公室那半开着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我回头一看,竟是渡边杀了回来!
我沒有退路,闪电般地冲进屋内,反手关上白铁门,仅用零点几秒的时间就看清了这扇白铁门用的是和大门相同的半圆形牛舌锁。
啪----门关上了,锁舌闭死,我刚要长吁口气。门外传来“嘀”的声音,我心中一惊,是刷磁卡的声音!我立刻再将门锁下方的金属钮拧了半圈,将门彻底锁死,这样的话,即便外面用磁卡也打不开了。
铁门轰隆隆地晃动着,看来渡边在外面正在用力拉铁门的扳手。中日医院医院的每个房间的铁门都有防盗设计,别说渡边,就算大力神下凡也拉不动。其实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中日友好医院的很多设施,无论是设计还是施工方面,都几乎达到或超过了军事设施的标准。就说这里的所有房门,除病房之外,都是坚固的防盗金属门,其实完全沒必要啊!又不是财务室或储存室,至于修这么结实吗?
我长吁了口气。虽然我暂时安全了,但被困在这个房间里,也不知应该笑还是哭。外面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骂声:“八嘎牙路!阿那塔达基瓦达来毛依基拉来那依!”
还是这句话,我对日语是半瓶子醋,连五十音图都背不全。那天我躲在垃圾房里时就听渡边说过这句话。后来我找懂日语的李医师,按读音念给他听,他说那“你们都要去死”的意思,还问我是谁说的。我沒说实话,随便找个借口就搪塞过去了。
我本想张嘴回骂渡边几句,但又觉得浪费时间。我回头环视四周,发现这里才是中央控制室所在地,和院长办公室一样,墙上嵌着一个白色的金属柜,柜门是玻璃的,里面密密麻麻有上百个控制开关,从开关下面标注的文字来看,分别控制着监控器、窗户锁、电灯、消毒系统和灭火器等设备。
这个控制箱比稻本院长办公室里的那个控制箱低了一些,距离地面不到半米,要蹲在地上才能操作这些开关,好像是专为了小孩设计的,感觉有点别扭,而且完全无用。
文件柜旁挤着一张铺有军绿色棉被的钢板床,看来是渡边的下塌之处。床铺枕头很凌乱,上面随意地扔了本书。我过去拿起书看看封面,是一本日文小说,上面写着“忧国”两个很大的黑体字,封面背景是一个黄昏时分站在海边的男人背影,身穿黑色风衣,腰间佩有日本刀,虽然看不到正脸,但也能感觉到他神情中的落寞。
这本书我沒看过,但却知道是日本著名作家、军国主义支持者三岛由纪夫生前最喜欢的一本书。渡边喜欢看他的书并不意外,既然是日本的军医,又在中日友好医院留下做间谍,干这个最危险又无退路的事,沒有点武士道牺牲精神,肯定是干不了的。
“唐虎,你输了,我赢了!”外面传来渡边武运那凶狠的嚎叫声。
我哼了两声:“渡边军医,现在说这话还有点早吧?你已经感染了,而那些疫苗你好像并沒带在身上。就算刚刚注射过疫苗,最多再过一个小时,你还会发病,到时候再谈输赢也不算晚!”
渡边恶狠狠地骂道:“混蛋,你为什么要阻止我?真是愚蠢的行为!”
我把小说扔回床上,说:“你要害我的国家和人民,却问我为什么阻止你?脑子沒坏掉吧?”
“哈哈哈,最终的胜利永远属于大日本帝国,属于大和民族!”渡边仍然嘴硬。
我懒得理他,摸了摸口袋,那部HTC手机还在里面。我掏出手机一看,屏幕显示信号全无,但电池电量还有一半。我走过去看那个控制箱,想把移动设备信号打开,再试试能否和外界进行电话联系。
蹲在地上,我努力地搜索相关的开关,心想这控制箱为什么设计得如此低?我左手紧紧扶住控制箱的边框,伸长脖子在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开关中寻找。首先看到了“窗锁”的开关,连忙扳到锁闭状态,又找到了电灯开关,接着再开启电源。
屋里的灯原本就是亮着的,所以并沒什么变化。但我忽然想过来,下午我已经把配电室的总电闸给断掉了,别说窗锁和电灯,包括移动设备放大器这些东西也都无法使用。
“唐虎,你把门打开,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渡边又在外面大声说道。
我沒理他,心中非常沮丧,最后与外界联络的机会也沒了。我左手用力扳住控制箱外壳,准备把腰直起来。忽然手上一晃,控制箱居然动了一下。我连忙用右手扶地,怎么,这控制箱要掉?不是用螺栓固定在墙上的吗?
第十六章 阴谋
我站起身,看了看控制箱和墙壁之间,却发现墙壁后面是空的。我再伸手用力扳,控制箱就像一扇门似的被打开,里面居然有个暗室!
我心怦怦直跳,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白铁门,渡边仍然在外面聒噪,把铁门拽得“嘎嘎”直响。我把头探进暗室,这是个很小的正方形空间,墙角有个黑色保险箱,箱门敞开,地上乱七八糟的放着很多文件和照片。
里面沒有人,我这才敢放心大胆地弯腰迈腿进去。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把控制箱设计得这么低。
钻进暗室,头顶嵌着一盏防爆灯,光线不是很强,但足够看清这里的物品。地上堆的那些文件中,有十几张已经被剪成碎片,旁边放着一把四排齿的碎纸剪。保险箱右侧有个白色的大布袋,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疫苗,至少有两百多支。我笑了,果然被我猜中,渡边把医院所有的疫苗都收集起来藏在暗室里,却沒想到在他出去探听动静的时候,却被躲在暗处的我抢了先。看来这就是报应。
我随手拿起其中一份文件,纸质泛黄老旧,边角也有破旧,看上去至少有六七十年以上的历史了。上面印刷的全是竖排日文,我看不懂日语,但文件名头却是两行标准的繁体中文字:
大日本关东军满洲第643部队驻F市师团防疫给水部致石井四郎少将密函
野田忠一郎拟“730计划”裁定结果
两行字上还盖着一个醒目的、褪了色的“绝密”二字暗红色方形印章。作为医科毕业的我,在大学曾经上过细菌培养课,在课上老师也给我们讲过臭名昭著的日本731细菌部队是如何在长春进行细菌培植实验的。那位老师是个典型的爱国激进分子。我记得很清楚,那时他在某堂课上提过一次,当时的731部队是从1942年之后更改的部队番号,而在这之前,日本侵华部队师团中所有的细菌部队公开名称都是“防疫给水部”,以掩人耳目。而这个所谓“满洲第643部队驻F市师团”,无疑就是日本关东军当年在F市的驻军番号名称了。
我心中一惊:日本731部队与F市有什么关系?而这个730部队又是怎么回事?从来都沒听说过啊!
再往下看文件内容,都是夹杂着汉字的日文,我不懂日语,只能认出那些标有音标的汉字。我仔细地辨认着这些汉字,希望能把文件的内容顺着读下来,了解大概的意思。这些汉字单词有“圣战”“大东亚共荣”“野田忠一郎大佐”“轴心联盟”“德国专家”“超级致死热”“刚果王国”“730计划”“泄露”“军营感染”“石井博士”“五顶山”“工事修筑”“实验中止”“暂时深埋”等字样。
旁边还配有几幅图片,第一幅图片太熟悉了,因为这阵子我几乎每天都用显微镜看到它们----那是某种病毒的显微放大照,有的像U型,V型,还有的像撬棍……
这不就是从F市病毒感染者身上提取出来的病毒吗?刚果王国是1960年以前扎伊尔共和国的旧称。当我再看到“超级致死病”和“刚果王国”这两个词时,突然联想到一个名字,不由得打了几个寒颤:伊博拉病毒!
这可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在1976年的非洲,扎伊尔共和国境内发现了一种死亡率95%以上的强致死性出血热病,在同年被定型,并以该国内的一条河来命名,这就是著名的伊博拉病毒,又称“超级死病”。这种病和艾滋病有所不同,它的潜伏期很短,而且病毒有四种以上的变种,形状有的像钩子,有的像中国的如意,也有V字型和U字型的。从感染到发病死亡,时间坚持最长的患者也沒超过24小时。和它比起来,艾滋病的威力简直算是小感冒了。
再看其他几幅照片,我就有点疑惑了。那是一些身穿日军军服的士兵的照片,个个口鼻流血,四肢溃烂,好像中了什么毒似的。再拿起其他几张文件,上面印满日文,有的还配有黑白照片,基本都是一些在深山中修筑工事的劳工照片。照片中的大多数劳工都面黄肌瘦,衣服单薄又破烂,有的还露着膀子和膝盖。从旁边手持坂田式步枪的日军守卫身上的厚棉衣来看,应该是在寒冷的冬天。L省的冬天至少有零下三四十度,穿这么薄的衣服,简直和自杀沒什么两样。
再翻下去,照片内容换成了实验室内部,几名身穿白色防护服、头戴猪嘴式防毒面具的工作人员正在用很多男人女人进行各种实验。有一张照片是个巨大的玻璃屋,里面坐着一名全身赤裸的年轻女人,脸上惊恐万状,空中飞着两只黑色的蝙蝠状的小动物。下面则是该妇女平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共有四张,姿势相同,从上到下分别是五官流血、体表生疮、全身溃烂,最后的照片简直已经看不出性别和年龄,只是一堆被摆成人型的烂肉。
第十六章 阴谋(二)
以前在恐怖电影里看到的情节,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展示在眼前,我觉得胃里有点发呕。我再从地上拿起别的文件,照片内容又换了:
一、工作人员正用针管在蝙蝠身上抽血。
二、摆放整齐的钢罐被放在十几个大木头箱子里,每个箱子里装有六只大钢罐。
三、很多劳工将这些木箱运进在山体中开凿出的方形水泥房里,旁边有持枪日本兵,手里牵着狼狗。
四、劳工将水泥房封口,同时把山土回填,外面再铺上杂草和植被。
越往下看,我拿文件的手就越抖得厉害,震惊得说不出话,心里却更加清楚了!
那是我在2004年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是在辽宁电视台播放的。记者到沈阳市新民县采访了一名已有82岁高龄名叫窦桂和的老人。他讲述了在1944年,那时才22岁的他被占领L省F市的日军征用,到五顶山做劳工的事。窦老人说,当时在几个村子里征用了几百人,到五顶山修筑秘密工事,劳工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听说是叫什么“扶桑社”的成员。工程量非常大,山体内修出的隧道能跑汽车。后来半个多月,他们又被日本人强迫到五顶山深处去,在山体凿出一个个方形的水泥房,然后把很多沉重的木箱运进水泥房,最后封口。做劳工的过程很苦,冬天也沒有棉衣穿,生病了就直接被日本人拖出去喂狼狗,饭里也沒有肉。在工程结束后,日本人破例炖了肉给大家吃,结果第二天,九成以上的中国劳工都死了,而吃同样食物的日本人却沒事,什么原因不知道。
再联想起牛林四人从五顶山下来后的一系列事件后,我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顿时吓得半身冰凉!
难道真是这样?我蹲在地上急速翻着文件,除日文印刷品外,还有一些德文配图材料,另外还找到上百张黑白照片。有的是文件中配图,有的不是,照片同样是老旧泛黄。再看那个保险箱,里面已经空空如也,箱体外侧的右下角处有个很小的铝制铭牌,上面印有“大日本平成十二年,日本皇牌株式会社制造”字样。
“唐虎,你在干什么?快出来,像个男人一样!我已经把刀扔掉,我们来个公平较量怎么样?”渡边在外面叫着。
我哼了一声,看来被我猜中了,他急着回到办公室,就是想把这些锁在保险箱里的文件和照片等材料销毁。外面有发病者围攻,他不想浪费时间,于是躲在暗室里用剪刀碎纸。后来听到外面沒声音了,渡边悄悄打开暗室门,发现患者都跑了,好奇心驱使他到走廊察看,才被我钻了空子。
真是天意!不然我可能这辈子也看不到这些资料!经过梳理,我大致能猜出答案,但有些细节还不敢肯定。
我弯腰钻出暗室,隔着门对外面说:“渡边军医,咱们聊聊吧,有空吗?”
十几秒钟后,从外面传来渡边充满疑问的声音:“聊什么?”
“我很想知道这次F市病毒事件的真相,相信你能给我一个正确的解答。”
渡边笑着说:“连你们中国人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么可能解答?”
我哼了声:“渡边,你还装糊涂?从你用那把破刀削我们三人木头脑袋开始,我就怀疑你有问题,果然被我猜中了!”
“你怎么----你说什么?”渡边迟疑着。
“嘿嘿嘿,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对吧?”我冷笑着说,“别把中国人都当成傻瓜,你们做的事情我都清楚!”
突然渡边大笑起来:“哈哈,蠢货!要是真明白真相,你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任由数万人感染病毒死亡了!你们中国人的阿Q精神我很了解,自我安慰法,哈哈哈!”
我恨得牙根直发痒,冷笑道:“我很想知道你口袋里装了几支疫苗,五支?十支?等你发起病来,我倒是很愿意在旁边做个观众。”
渡边恶狠狠地说:“大和民族是不会输的,我这里有很多疫苗,也有很多耐心。我会一直等到你被活活饿死,或者等外面那些愚蠢的警察破门而入,让这里有毒的空气飘满H市,飘向全中国,哈哈!”
“去你妈的,日本鬼子,做你妈的白日梦!”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渡边也骂道:“你这个懦弱、愚蠢、无能的人!难怪你们拥有几亿国民却被我们日本占领十几年!你想证明自己吗?那就走出来决斗,我以天皇的名义起誓,绝对不使用武器!”
我火往上撞,涌上大脑的血几乎要从鼻孔里喷出来,伸手扭开解锁开关。
嘀----渡边是个耳聪目明的人,显然他听到了我开锁的声音,就连忙用磁卡开门。我突然之间清醒,迅速把解锁开关扭回来。
“你这是干什么?沒有勇气站出来吗?”渡边很生气,大声喝道。
我一屁股坐在床铺上,故意伸了个懒腰,声音懒散地说:“我沒工夫和你斗嘴,先睡上一小会儿,你自己在外面表演吧!”
渡边大骂:“东亚病夫!知道我手里这把刀叫什么名字吗?”
“什么名字,日本猪之刀吗?”我讪笑道,嘴上也不客气。
渡边冷笑:“这把刀名叫关孙六,像你这样聪明的中国人,应该听说过吧?”
我心中暗暗吃惊,难道是那个?但我嘴上却说:“什么关孙六、关孙七的,不知道!”
渡边笑着说:“好吧,那我就告诉你。这把刀就是我们大日本国著名作家三岛由纪夫切腹自杀所用的宝刀!”
“一把用来自杀的刀有什么稀罕?难道你也想用它来切腹?”我讥笑着道。
渡边又笑了:“那只是你的幻想而已,这把刀在我看来,已经不仅仅是一把金属打造的武器,而是有灵魂、有思想的神器。如今它在我手上,这就是天意,是上天保佑我们大和民族重新崛起!”
我再也忍不住了,大骂道:“你应该像三岛由纪夫那样切开自己的肚子,把肠子掏出来在脖子里多缠几圈,再上吊自杀,这样才像个大日本帝国的武士!”
第十六章 阴谋(三)
渡边又和我对骂了几句。我刚想用暗室中绝密文件的事来套他的口风,可转念又想,如果我说出真相,那他肯定会死守在外面,搞不好我还真得活活饿死;干脆还是先不说,这样他也许认为我还沒发现控制箱后面的暗室,会想办法将我引开,然后他再想办法销毁文件,这样我倒还有机会带着文件逃出去。
果然,渡边开始用话来套我:“唐虎先生,我的卧室还算不错吧?你这么留恋它不想出来,是不是找到什么财宝了?”
“狗屁财宝!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待着?如果不是你非揪着我不放,我早就离开医院,自己逃命去了!”我假装气愤地说。
渡边道:“哦?你是说,你想逃命?那为什么还这样拼命的跟我作对?我还以为你脑子坏掉了,想充英雄好汉呢!”
我哼了几声:“医院附近几公里的居民都被疏散了,公安局和军队的人就驻扎在附近,而且警方已有所觉察,现在警车已经到了医院楼下。他们看到医院门窗被锁,电源切断,肯定会通知军方迅速包围这里。我要是独自跑出去,那就是罪人,沒什么好下场!”
“哈哈!”渡边大笑起来,“这么说,你和我一样,早晚是中国军队的瓮中之鳖了?”
我假装气愤地说:“不然又能怎么样?真是倒霉!”
停顿了一会儿,渡边说道:“唐虎君,你想不想知道F市病毒事件的真相?”
我很意外,渡边对我的称呼居然加了个“君”字,他是什么意思?我试探性地问:“那又怎么样?”
渡边道:“如果你想知道,就让我来告诉你。也许等你知道了真相之后,会改变某些想法。”
“那……那你说吧。”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顺着他往下说。
渡边说:“1943年7月,在北非战场的德军无意中搜集到一条情报,在刚果王国境内爆发了一种非常厉害的病毒,该病毒由当地的果蝠传给居民,这种病无药可医,感染者必死无疑。德国专家从果蝠身上提取了该种病毒并制成培养基,希特勒决定用这种病毒当做生化武器,以此瓦解北非战场敌军的意志,但德国专家以沒有疫苗就无法控制局面为由,坚决反对打细菌战。希特勒也怕局面失控会蔓延到整个欧洲,于是沒有进行细菌战。作为‘三国公约’成员的大日本帝国,也得到了德国方面用U型潜艇运送到日本的病毒样本,我们原先也想在中国开展这种病毒的攻击,但同样因为还沒有研制出抗体而作罢。”
我在屋里听着他的讲述,心跳越来越快。
他继续道:“当时负责研究该病毒的部门由野田忠一郎大佐负责,内部番号是730,因此我们也称这个计划叫‘730计划’,同时也是伊博拉病毒的代号。后来的731部队,其番号也是沿用了野田部队的番号排序。”
这个731细菌部队中国人太熟悉了,我顿时血往上涌,恨得牙根发痒。
渡边又道:“当时在研究过程中,病毒不慎发生泄露,感染了一名军医,三天后军医病发身亡。谁知这才是事件的开始,野田部队开始陆续有人莫名其妙地发烧、发热病死,越传越快,越传越广,居然连野田大佐自己也感染了病毒。石井博士怕事态难以控制,就隔离了野田部队,最后整支部队七百多人竟沒有一个活下来,全部死亡。”
“空气传播!”我脱口而出。
“是的,空气传播。”渡边声音低沉地说。
我冷笑道:“所以你们就把病毒样本封存起来,埋在F市五顶山的水泥洞里?”
“什么?你怎么知道是水泥洞?你是怎么知道的?”渡边突然提高了警惕。
我大笑起来:“你们日本人消息很灵通,应该知道2004年辽宁电视台曾经播放过一条新闻,在五顶山做劳工的老人窦桂和,向记者讲述了当年他在日本军队的逼迫下,到F市五顶山修筑工事和在山里挖水泥洞的事。可惜这个木箱事件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渡边哈哈大笑:“中国人就是这样沒出息,做不成大事,否则也不会被我们占领十几年了!”
我默默不语。
他继续说道:“不过,你还是有些聪明头脑的。沒错,这种病毒如此厉害,我们也无法控制,于是石井将军下令暂停对该病毒的研究工作。本来我们打算将病毒运回日本,但害怕途中发生泄露,于是只好暂时留在中国。我们设计了一大批金属钢罐,将病毒封闭在罐内,然后全部埋在五顶山深处。一转眼几十年过去,我们都渐渐淡忘了这件事,却沒想到六十八年之后,这些钢罐因长时间受潮而开裂,病菌又被几个游客带到F市,这真是天意,哈哈哈!”他得意地大笑起来。
“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混蛋!”我骂道。
渡边毫不在意,接着讲:“作为该事件策划者扶桑社的新成员,我非常荣幸地看到了这一天,真是激动无比。说实话,这个‘如意计划’一直在高度绝密下默默地运行着,它是上天赐给大日本帝国的礼物,已经不受某个人或某个团体所控制,而像一列从山坡滑下的列车,谁也不能阻止它前行!”
“什么如意计划?”我忙问。
渡边得意地说:“这种病毒放大后的形状很像玉如意,所以我们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作如意病毒。这个庞大的病毒传播计划,自然就是如意计划了。”
我冷笑着说:“什么如意病毒,这分明就是伊博拉病毒,你还真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哈哈!”渡边笑了,“知道又怎样?其实这种病毒从外形到症状,都很容易就能查出是伊博拉病毒。当然,你们知道了也沒用,因为你们找不到伊博拉病毒的抗体!”
听了这话,我也是又气又恨,恨这些以陈主任为首的专家组太沒用。还沒等我说话,他又说道:“现在病毒的传播已经不可避免,外面那些中国警察和军队早晚会破门而入,他们可沒有你这份耐心。到时候病毒从H市传播开来,然后是L省、最后则是整个中国。你阻止不了的,知道吗?”
我感到脊背一阵阵发冷,这也正是我最担心的。外面那些公安局和卫生局的人只看到了我写的几行字,他们能意识到这件事的危险性吗?万一真的派出特警或军队冲进医院,那可就……
我越想越害怕,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这么说,你们已经掌握了研制伊博拉病毒抗体的方法了?
第十七章 绝密
渡边说:“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个秘密。德国专家虽然沒有研制出抗体,但一名医学天才也找到了该病毒的疫苗研制方法,可当时医学水平不高,不能提供完全无菌的实验室,因此也就沒能制造出疫苗。他们把研制方法复制了一份,与病毒同时运到日本交给东条首相,以期日后医学手段进步到能够无菌提纯时,就可以制造出抗体。到那时,我们就能控制这种病毒的扩散范围,把它变成世界上最厉害的生化武器!当然,现在的医学水平已经完全能做到这些了。”
虽然隔着门,但我仍然能感觉出渡边那极度得意的神色。听他又道:“研制方法的文件就藏在卧室里,所以你必须把门打开,不然等到病毒迅速扩散之后,根本沒有控制的办法,说不定它会把整个亚洲毁掉!”
我终于明白了,冷笑几声道:“渡边,我想你们应该沒这么傻,疫苗研制方法你们在日本肯定存有备份。你是想把藏在卧室里的这份文件毁掉,这样我们就无法研制出疫苗而任你们摆布。难道我会傻到开门让你进来,再把文件交给你,让你们这些军国主义分子随意控制病毒在中国肆虐?”
渡边也笑了:“不愧是聪明人,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哦?怎么交易?”
渡边道:“如果你愿意打开门,让我将文件带出去,我可以让你随我一道逃回日本,让你后半生过着皇帝般的生活。”
我大笑道:“把文件带出去?你自己都沒办法走出这家医院,还说什么大话!”
渡边笑着说:“这个房间里有暗室,里面有一条地下秘道,通往医院两公里外的某个水坝排水口。但秘道的门由密码控制,只有我知道密码。”
我闻言极为震惊!怪不得渡边这家伙为什么愿意留在医院里做内应,原来他早有退路!渡边见我半天沒回答,又接着说:“我可以给你几分钟时间考虑,当然要赶在中国警察冲进来之前,不然,就算神仙也----”忽然他停住了,我也警觉起来,侧耳听外面的动静。
“好像他们又在撞门,唐虎,你的时间不多了,请马上做出选择!”
我有点不知所措。对他说的秘道这点,我还是有几分相信的。日本人这么精明,修出一条暗道并不意外。当然我也不傻,渡边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这家伙演技不赖,他的话不能全信。
就在这时,忽听到外面隐约传来脚步声和杂乱的吼叫声。隔了两层铁门我仍然能听到,说明声音不小。随后门口的脚步声向远处传去,再传来铁门开启的响声,外面的吼叫声更大了,铁门又关闭,看来是渡边出去察看了。
这应该不是圈套,整个医院除了渡边之外再沒有敌人,难道是保安公司那两人又逃回来了?
不过有一点能肯定,现在渡边的处境也不妙,原先我以为他和日本武士一样,抱着必死的信念守在这里。可现在我才知道,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带着疫苗研制文件逃回日本。之前他躲在控制室里沒从暗道逃走,就是想看到医院门窗大开,感染者跑到外界感染H市之后再走;而现在门窗均被锁死,他反倒不能离开了。如果再拖下去,外面的警察和军队强行突破进来,他那把“关孙六”再厉害也敌不过子弹。现在渡边的焦急肯定更胜我百倍。
外面又传来撞门声,我在屋里只能感觉到低频的震动。我心急如焚,心想这些人怎么这么笨?我已经在木板上写得很清楚不让你们进来,为什么还在撞门?
外面传来更大的惨叫声,还夹杂着渡边的呼喝,很明显,他又在用那把破刀砍人了。我不能死守在这里,必须出去,想办法通知外面的人,不要再撞门了!
我把暗室里的那些文件和照片统统收集起来,塞进那个装着疫苗的白布袋中,拎着布袋打开铁门,外面房间里空荡荡的沒人。我反手把白铁门关上,一手拎着布袋,一手紧握钢管,慢慢的走出控制室大门,呼喝声就从走廊右侧的拐角处传来。
我蹑手蹑脚的从另一侧走廊离开,进了楼梯间回到一楼,撞门声从大厅方向清晰地传来。我气得在心里怒骂,继续向上爬到四楼,来到大门方向的一扇窗前。
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停了六七辆黑色防弹厢式车,几十名身穿黑衣的特警扇形分布,五盏探照灯上下摇曳,在医院的十几层玻璃来回搜索。
我站在窗前用力挥舞手臂,外面的特警,马上就发现了我,两盏探照灯立刻射向我。
“你是唐虎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去了哪里?快报告情况!”有人用扩音喇叭喊着。
我想在玻璃上写字,可那支签字笔扔在二楼;想高声喊,隔着玻璃,外面的人根本听不清。于是我只好拼命交叉着摆手,示意停止破门。
外面又喊上了:“你是让我们停止破门吗?”
我连连点头。果然,撞门动作停住了,我长吁一口气----幸好他们有望远镜。正在我想办法如何通报消息时,忽然走廊传来脚步声,我连忙跑到拐角处躲起来,远远听到有人低呼:“唐虎,唐虎你在哪里?我是老万!”
老万?这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偷眼从墙角看去,确实是老万和他的同事,两人边小跑边向后看。等两人跑到拐角看到我时,反被我吓了一跳。我不由得笑着说:“你们俩命还真大,沒被发病者咬死?”
我本以为两人会大怒,他俩却沒生气,反而焦急地问:“有疫苗吗?”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他俩每人只注射了半支疫苗,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该发作了。我连忙从白布口袋里取出两支疫苗扔给他们。
两人长吁了一口气,把疫苗收进怀里,说:“我们快离开这里,渡边会从外面探照灯的方向找到你!”
第十七章 绝密(二)
“往哪里去?不能打开门窗,绝不能让病毒传出去!”我坚决地说。
老万道:“我知道这家医院有一条暗道,跟我来。”
我惊讶地问:“暗道?你、你怎么知道?”
老万得意地说:“刚才我俩去地下一层办公室寻找疫苗,看到铁门开着,进去用磁卡打开白色铁门,在渡边的卧室里控制箱后面发现有个密室!”
“哦?然后呢?”我很意外。这个秘密估计除了渡边,现在也只有我知道。看来老万他们刚才确实去了第四办公区。
另外那个人接着说:“我们在找疫苗的时候,在渡边的床下发现有一块大理石是活的,拉开后是个暗门,下面有楼梯,肯定是日本人当年修医院的时候建的。”
我明白了:“这帮小日本,做事真是太鬼了,给自己留着后手,好在干完坏事后逃掉!”
“那我们先逃出去吧,把情况通知外面的人!”老万道。
我点点头,他说得对,我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和渡边正面相遇,必死无疑。对方是剑道高手,砍我的脑袋和切萝卜沒什么区别。我说:“好吧,那我们快走!”
老万又问:“对了,我们逃走后,渡边会到地下一层配电室修复电闸吗?”
我说:“电闸已经被我破坏。”
老万非常高兴:“太好了。这里是四楼的东南角吧?”
我觉得他的话很奇怪:“是啊,怎么了?”
“沒什么,沒什么。”老万随口说,却不再提逃跑的事。
我看了看四下沒人,说:“那我们快走吧。”
“从这边的楼梯走,我们刚从那里上来,沒遇到人。”老万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我点了点头。另一人看着我手里的大白布口袋,问:“这里都是疫苗?”
我回答:“有两百多支疫苗,另外还有一些更重要的绝密文件,也是从那个暗室的保险箱里找到的。这些文件对我们和渡边来说都很重要,如果他拿不到这些文件,就不会离开医院。”
“是吗?”老万奇道,“很沉吧,小吕,你帮唐虎拿着口袋,他手里有钢管做武器。”
我刚要把布口袋交给那叫小吕的人,忽然心中留了个心眼,说:“沒事,我先拿着,一会儿下了楼我们再换人提。”
老万迟疑了一下,沒说什么,我们两前一后走进楼梯间,向地下一层走去。路过一楼时,我侧耳偷听大厅方向,寂静无声,渡边似乎并不在那里。他去了哪里?老万似乎看出我的疑问,说:“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渡边先要到四楼找你,可惜我们走的不是同一个楼梯。他发现你不在四楼窗前,又看到外面的人不再撞铁门,就会去第四办公区寻找,我们快走,免得被他占了先!”
三人加快脚步下到地下一层,向渡边的办公室急促而去。路过电梯时,发现电梯门大开着,地上躺了三四个发病者的尸体,卡住了电梯门无法关闭。
我心里很激动,我找到了疫苗和文件,老万他俩则发现了暗道机关,这样我们就能将暗室铁门反锁,然后顺利地离开医院,而渡边则只能被困在医院里活活饿死,这真是天意!
就在我激动得双手打颤时,突然看到老万两人在前面加速跑了几步,我刚要张嘴问,却见走廊拐角处阴影里静静地站着一个人,手里还拎着一把明晃晃的日本刀。
我大惊,后退几步就要跑,那人慢慢走出来,头上戴着单面反射的防护罩,手里的日本刀在昏暗的红色应急灯下反出冰冷的寒光,正是渡边武运。
“唐虎先生,你觉得能跑得过我吗?我在军队里受过魔鬼训练,百米短跑速度达到了11.56秒。你输了,还是认命吧。”他冷冷地说。
我看了看老万,又看看渡边,心里一百个不愿相信是老万带的路?
老万退了两步,支支吾吾地说:“唐、唐虎,你别怪我,我也是为了保命。要是不把你带来,他就算不杀我,我也得病发而死。”
“你以为现在他就肯放过你吗?”我怒道。
听了这话,老万反而来了劲:“别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胆小,而且说了不算!你不是说要为我们寻找疫苗吗,怎么自己跑掉了?人家日本人虽然手黑,但做事认真还是很令人佩服的。你说是吧小吕?”他在极力掩饰心中的紧张,故作轻松地问。
那小吕也连连点头称是。
渡边哈哈大笑:“你们中国人的这个特点我也很佩服,总是会找到借口自我安慰。谢谢你对日本人的夸奖,我们做事的确很认真,你们帮助我找到了唐虎,毫不客气地说,你们是大日本打垮中国的第一功臣!”
老万和小吕面面相觑,尴尬地赔着干笑。
我左手紧紧握住钢管,说:“渡边,就算你拿到疫苗和文件也沒用,最多也就是顺着暗道逃出医院,但中国警方沒这么白痴,他们不会贸然进攻医院的,到时候病毒无法扩散,你的心血还是白费!”
“你说的很对,唐虎先生。”渡边笑了,“所以我得用你拿走的配电室钥匙打开大门,合上电闸,恢复医院的电力供应,再把二楼窗户全部打开,这样那些疯狂的发病者就会爬出大楼,去感染更多的人,而且还不会摔伤。”
我心中一动,其实配电室的铁门并沒有锁,因为我已经把电闸手柄破坏了,渡边就算拿到钥匙也无法合闸。但这个事情他显然并不知道,所以一直在寻找我,以图夺回钥匙。所幸他沒到配电室查看,不然肯定会发现大门敞开,那样还真麻烦了。
第十七章 绝密(三)
老万在旁边缩头缩脑地说:“渡、渡边先生,我们是不是可以先从暗道逃出去?你之前承诺过的。”
我指着老万大骂:“你们这两个叛徒,平时受的教育跑哪里去了,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老万装硬地回道:“去你的吧,少在老子面前装高尚!你是自己出不去,不然早就逃跑了,骗得了谁啊?”
我还要再骂,渡边把日本刀背到身后,悠闲地走到老万身边,左手拍了拍他肩膀,微笑着说:“大日本帝国最喜欢你这种良民,在七十年前,我们就得到了很多中国良民的帮助。如果不是俄国人出兵干预,那场圣战必定是我们大日本国取胜!你做得很好,为了表达我的感激,在你们两人逃出去之前,我要先给你们一点奖品。”
“是、是吗?谢谢渡边先生。那个……是……是什么奖品?”在巨大的生存欲望面前,老万已经完全丢失了人格,活像个汉奸。
刷----
眼前白光一闪,渡边的身体似乎晃了晃,再仔细看,他却并沒有动作。突然间老万张大了嘴,几条细细的血柱从他脖子间流出,又过了几秒钟,他的脑袋竟从胸前掉下来,嘭地摔在地上滚出很远,腔子里鲜血直涌。老万尸身栽倒,血仍然从脖子的断口里不停地喷出来。
旁边的小吕和我都惊呆了,这才知道是渡边用刀砍下了老万的头,只因速度太快,我竟然沒看清他的动作。
小吕更是吓得差点坐在地上,看着渡边仍然背在身后的那柄日本刀,上面的鲜血慢慢流到刀尖处往下滴,刀身沒沾半滴血,果然是把好刀。
“这就是你的奖品?”关键时刻我不能表现出害怕,不然对方只会觉得更好玩。
渡边嘿嘿笑了:“对日本武士来讲,死亡乃是莫大的荣誉,难道这还不算是奖品吗?”他转头看着小吕,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也应该得到这种奖品。”
小吕发愣半晌,忽然跪在地上哭起来。我大声道:“哭什么?有什么可怕的,像个中国男人行吗?快站起来!”
“唐虎,我、我不是怕死……我是觉得丢人啊!原以为做汉奸就能保住命,可我错了,我们都错了!”他双手抓在老万的尸体上大声哭着。
我默然,现在才知道这一点显然已经晚了,渡边这种死硬派右翼分子的话怎么能信!不过我和小吕的结局又有什么不同呢?那把刀很快就会砍在我的身上。
渡边鄙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吕,脸上满是戏谑的表情。他对我说:“唐虎先生,我们日本人只崇拜强者,看在你的聪明才智份上,把钥匙拿出来吧,让我省点力气,也为你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不然让我在一具尸体上翻出所有我想要的东西,对死者来说是很丢脸的。其实我很佩服你,做为一个普通人,能在这种危险紧张的环境下坚持到现在,真让我感到意外。所以我决定在砍掉这个可怜虫的头之后,会给你保留全尸。”
我哼了声:“是不是得谢谢你?”
“哈哈,不用客气,等我们再次占领了你们的国家,以后就是一家人。当然,那时候就只有大和民族,而沒有什么中华民族了!”渡边笑得很得意。
他这番话让我感到很恶心,但心中却泛起一股凉意,难道病毒泄露后真有这么严重?日本人拥有疫苗配方,就真的无法无天了?
这时,旁边的小吕慢慢站起来,对渡边说:“日本人,你在杀我之前,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脸?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被陌生人杀死,这是我最后的要求。”
渡边有点意外,然后点点头:“也好,让你死得明白。到了阴间后你可以对阎罗王说,是我渡边武运超度了你。而且很快就会有更多中国人被送到他那里去,很多很多,可能有几亿人,让他有个准备。”
说完他扯开面罩的连接子母扣,再把拉链拉开,将面罩取下来。其实戴着面罩也沒用,他已经感染了病毒,防护服对他来说反而是个累赘。
渡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呈现在我面前,典型的军人脸,眼神尽显阴狠,现在又多了几分胜利在望的神采。我对小吕说:“仔细看看吧,别忘了,免得到时候面对阎王爷描述不出来。”
听了我的话,渡边也开心地大笑起来。还沒等他说话,小吕突然闪电般地猛扑上去,双臂死死抱住渡边,张嘴就咬在他脖子上!
渡边和我都大吃一惊,渡边左手揪住小吕的头发,右手用日本刀的刀柄狠狠砸他太阳穴。他练过空手道和剑道,对人体的几大致命穴位非常熟悉,下手又狠。小吕在保安公司练过散打和硬气功,他虽然被打,但右手五指却死死扣住渡边后腰骨椎上,指尖用力向内猛抠。渡边疼得大叫,刀差点脱手。
我在三秒钟内才回过神来,连忙扔下口袋,冲上去举钢管搂头就砸渡边的头顶。渡边大吼着挥刀,嚓!精钢制成的长管在这把锋利的日本刀面前,顿时被削去三分之一。我大惊,用余下的多半截再次攻击。
渡边又是一刀斜着劈出,从方位判断,他是想连人带钢管一块劈断。我连忙抽身后退,但钢管还是沒躲开,又被砍掉半截。
和我一动手,渡边就沒时间挣脱小吕了,小吕大叫着:“快跑,快跑!”随后再次狠咬渡边的脖子。
渡边疼得发出杀猪般的吼叫声,脖子血管被咬断了,鲜血喷了小吕满脸。我迟疑片刻,渡边身体带着小吕猛朝墙壁冲去,嘭!小吕的后脑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渡边身强力壮,这一撞之下,小吕顿时昏死过去,嘴也松开了。
渡边火冒三丈,他一脚把小吕踢开,手起刀落,砍掉了小吕半个脑袋。白色的脑浆混着红色的鲜血,汩汩地流出来。渡边左手按住脖子上的伤口,喘着粗气回头找我。我当然沒这么傻,早在小吕出言示警的时候,我就知道凭我们俩的能力,根本无法打败渡边,于是我把牙一咬,回头抓起布袋而逃。
看到我早已逃走,渡边拔腿就追,拐过走廊再向前跑。中日友好医院每层的格局分布呈“田”字形,两侧的楼梯分布左右,渡边来到中央的十字路口,却不知道我到底朝哪个方向跑去。他犹豫了片刻,向左边追了过去。
他确实追对了,我正在这一侧的楼梯里向上狂奔。渡边左侧脖子处的血管被咬破,看到鲜血涌出的模样,我判断应该是静脉血管破裂。虽然这里是医院,但沒有大夫给他做手术,在这样情况下,几乎沒有止血的可能性。
在楼道里,我能听到渡边粗重的呼吸声,从楼梯夹缝向下望,能看渡边影影绰绰的身形。他跑得很快。但行动越快,血管流血的速度也就越快,我估计他坚持不了十分钟,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休克。
跑了五层,我冲出楼梯间,闪身躲在拐角处,静等渡边一直追上去,然后我就可以返身向下跑,回到办公室里寻找那个暗道逃出医院。
我尽力屏住呼吸,耳中听到渡边沉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他受了重伤,已经沒能力做到蹑手蹑脚。声音经过我身边之后继续向上去,我心中暗喜,渡边上当了,看来他还沒想好去哪一层找我。
等脚步声渐渐轻了,我这才慢慢迈步出来,刚要走进楼梯间,突然眼前白影一闪,渡边竟然冲出来!
“往哪里跑?你这个混蛋,去死!”渡边左手捂着脖子,右手挥起那把寒光闪闪的“关孙六”就砍。
我吓得魂飞魄散了,这家伙怎么如此狡猾?他怎么知道我在这一层躲着?我拿着布袋就跑。渡边在后面狂追,边追边喊:“西内,去死!”
第十八章 渡边
虽然渡边身负重伤,但毕竟身体素质好,又是行伍出身,动作仍然比我快。我拎着不算轻的布袋跑起来很吃力,想把它扔下却又不甘,担心渡边得到了文件就不再理会我。那样一来,我付出的努力和辛苦就全白费了。
我狂奔了二十多米,看到走廊边有个斜放着的金属器械滑车,连忙伸手拽到走廊中央,回头见渡边正奔过来,我奋力飞起一脚,把金属滑车用力踢向他。
渡边见金属滑车向他撞来,他也沒躲避,大吼一声,直接抬腿把滑车踢得直立起来,车中那些注射瓶、针头盒等物“哗啦啦”撒了满地。渡边再补上一脚,金属滑车像门板似的朝我冲过去。
我哪想到渡边还有这么一手,只好抬起胳膊护住脸。滑车狠砸在我身上,我向后几个趔趄倒在地上。渡边冲上来,把刀高高举起,照着我的面门就劈,嘴里大喊:“西内!”
躲是来不及了,我只好把歪在一边的那辆滑车拉过来挡在身上。
口当----日本刀重重地砍在滑车上,因用力过猛,砍得火星四处飞溅。他又连砍几刀,我紧张地用双手扳着滑车的两端左右抵挡,都挡住了。渡边大怒,弯下腰左手抓住滑车用力掀到一边。
他的左手一离开脖子,伤口立刻鲜血直涌,渡边连忙再次用手压住。刷刷刷!又是三刀劈下来,我在地上左右打滚,把这三刀勉强躲过去。渡边左手不敢松开,上前抬脚踢在我肋下,我疼得“啊”地惨叫,差点沒昏过去,不知道肋骨是不是已经断了。
渡边踢完这一脚,身体突然晃了几晃,持刀的右臂撑在墙上,才不致于跌倒,显然是失血过多,有点轻微晕厥。我趁机伸手抓住布口袋,爬起来沒命地跑。渡边在后面紧追不舍,脖颈涌出的鲜血不断地流在白色防护服上,整个外衣变成了红白相间的图案。
我跌跌撞撞的在走廊里奔逃,经过楼层中心的药局时,见药局外墙的三块大玻璃早已被发病者砸烂,收款台前的地面躺着好几具尸体,有医疗人员的,也有发病者的。
从药局里传出细细碎碎的声音,这要是放在之前,最头疼的就是听到有声音,因为肯定会有发病者出现;可现在我却居然觉得有了希望,最好能同时冒出十几个,让他们把渡边缠住。
果然,我刚跑到药局柜台前,就看到五六个身穿条纹病号服的患者正跪在散落满地的、大大小小的药盒堆里,疯狂地把那些瓶瓶盒盒或胶囊往嘴里硬塞。
这些发病者都饿了一天,生物的本能驱使他们除了攻击所有能看到的活的生物之外,又在四处寻找一切能吃的或“看起来能吃”的东西。
看到我从这里经过,这些发病者先是停顿了两秒钟,随即从地上弹起身来,疯狂地嚎叫着冲向药局外面。他们有的嫌从大门出来太慢,居然爬到玻璃柜台上,从那些锋利的破玻璃窗之间钻出来,刮得脸上身上全是伤口,却浑然不觉得疼。
几名动作快的发病者已经跑到我面前,伸出双手就抓我的脖子。我已经知道如何对付他们了,当下把腰一弯,同时看准随后追上来的渡边,猛地把发病者踢向渡边,大叫道:“渡边,你父亲来了!”
渡边愣住了:“你说什么?”这时那发病者已经半跪着扑在他身上,他闻到防护服上的血腥味,眼前一亮,立刻紧紧抱住渡边,用舌头狂舔防护服上的鲜血。
“你仔细看,这个人就是你亲生父亲!”我大声说。
听到我的话,渡边下意识低头看那名患者,这人年纪不到三十岁,长得肥头大耳,像个庄稼汉。渡边这才明白我是在拿他寻开心,日本人哪里知道国骂?当下气得火冒三丈,吼叫道:“唐虎,我要把你切成十几段!”说完抬膝盖猛击在患者的脸。
那患者正舔得高兴,突然被膝盖击得鼻梁断裂,“嗷”的一声捂着脸仰面栽倒。渡边见我跑远了,刚要奋力再追,不想旁边又有一名发病者斜刺里冲上去死死抱住他。意外的是这人沒有张嘴咬渡边,而是贪婪地舔着从渡边捂伤口的左手指缝里流出来的鲜血。
渡边大怒,用刀柄猛砸这患者的后脑,患者被打得几欲昏死,但强烈的饥饿感令他仍然不放手。看到这名患者通红的双眼、咧开的大嘴、带血的牙齿、上下滚动的喉咙,渡边心中也涌出几分寒意。他又不是神仙,武功再强也怕这些疯子,为了能尽快摆脱,渡边必须击打对方身体的致命部位。
啪!纯铜包钢的日本刀柄重重砸在这名患者的后脑软骨上,这是人身体最脆弱的五个部位之一。这患者正舔得兴起,突然后脑骨被砸碎,身体僵直,像被施了定身法,瞪着眼睛不动了。渡边用力推开患者,右手起刀落,砍掉他半个脑袋。
又有一个发病者从后面偷袭,一把将渡边搂脖抱住,张开大嘴去咬他的脖子。渡边左躲右躲,最后他略微下腰,使了个空手道中的“一本负投”,把那个发病者从身后像甩面袋般摔到身前,然后又是一刀,把那患者的脸从中间竖着劈开,就像切开了一个还沒熟透的西瓜,红的白的汁水全流了出来。
趁着这几位发病者缠住渡边的大好机会,我赶忙开溜,却沒想到从药局玻璃柜台里爬出来的两个发病者盯上了我,他们挥舞着胳膊把我堵在墙角。无奈之下,我忽然看到墙边挂着消火栓和装消防水龙带的盒子,连忙上前把红色金属罐的灭火器摘下来,拔掉保险销,再用力按下压把。
第十八章 渡边(二)
噗!从喷嘴喷出一些粉末,但很快就沒了动静,一个发病者叫喊着扑到我面前。我奋力扬起灭火器砸在那人脸上,打得他眉骨都裂了。另一个患者趁机从后面牢牢抱住我,张开大嘴就咬,从他嘴里喷出的腥臭味道令人作呕。我左右用力沒挣开,干脆把灭火器高高举起,从头顶向背后砸去。
啪!那患者头骨差点被我打碎,疼得弯下腰。面前的那名患者又冲上来,我下意识按下灭火器压把,呼----呼!一股强烈的白色粉末急速喷出,那患者猝不及防,满眼满嘴全是粉末,呛得他咳都咳不出来,窒息得瘫倒地上。
“哈哈,有效果了!”这时我才明白过来。以前在接受火灾逃生训练时老师讲过,干粉灭火器在使用前是要上下摇动的。
看到那名患者那副痛苦的模样,我灵机一动,干脆给渡边也消消毒吧!我上前几步,把灭火器喷嘴对准刚刚摆脱发病者的渡边,用力压下压把就喷。
呼!大量粉末急速喷出,渡边刚好扭过头,万沒想到我手里还有新式武器,他顿时全身变白,脸上也糊了很多粉末,与鲜血混在一起结成疙瘩,渡边不得不松开捂着伤口的左手挡在脸前,身体蹲伏。我正喷得过瘾,突然渡边就地打了几个滚,瞬间就滚到我跟前,我大惊,眼见渡边挥刀而出,横着砍向我小腿。躲是来不及了,我迅速把灭火器扔在地上,只听“当”的一声,日本刀重重砍在灭火器钢瓶上,锋利的刀刃在渡边手劲之下居然嵌进钢瓶内,一时拔不出来。
我扭头就跑,一眼看到墙角那袋子文件和疫苗,连忙跑过去捡。满脸白粉的渡边左脚踩住钢瓶,手腕左右连连用力,终于把已崩刃的日本刀拔出来。他虽然目不能视物,却仍然能听到了我的脚步声,立刻吼叫着朝我扑来,手中日本刀刷刷连劈,有两刀从我脸前不足半米的地方掠过。
看到渡边如此疯狂,我彻底放弃了去捡白布口袋的念头,还是决定先保命。借着渡边双眼被迷的机会,弯下腰用脚尖行走,迅速逃离。
“唐虎,你跑不掉,我要用这口关孙六取你的脑袋!”身后远远传来渡边的吼叫声。
管你关老六、关老七的,先跑掉再说!我朝楼梯间方向沒命的逃去,刚才是我和渡边首次正面交锋,虽然沒吃什么亏,但如果不是渡边被病毒感染后呼吸不稳,身负重伤和患者纠缠,我不可能全身而退。以渡边的身手,十个我绑在一块,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从走廊向西拐,往位于楼层西南角的楼梯间跑去时,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渡边并沒有追过来,估计他肯定是在查看那个白布口袋。我心中非常沮丧,这下疫苗和绝密文件都丢了,我岂不是白费力气?
忽然,从我脑海中又蹦出一个主意来,立即用力踢开楼梯间的铁门,大喝一声,再用身体在铁门上乱撞几下,随后迅速返回,向走廊反方向跑去。
果然,渡边上当了,我故意弄出的声响,让他误以为我又被发病者给缠住了,于是上来截杀。我刚在楼梯口,远远听到他的脚步声朝这边跑来时,我并沒有进楼梯,而是用最快速度贴着楼层西墙折向北,再右拐朝楼层中心跑去,药局位于楼层“田”字型的中央位置,这样一来,就等于我悄悄溜到了渡边身后。
当我再次来到药局附近时,渡边已经不见了,而那个白布口袋还在墙角。我心中暗喜,连忙跑过去捡那个布口袋。
嘭!
我背后重重挨了一脚,脊柱似乎都要断了。我不由得发出闷哼声,身体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鼻梁狠狠砸到墙面,一股热流淌了下来。
布口袋掉在地上,里面的文件、照片和疫苗散落得满地都是。我手扶着墙回头看,渡边从药局大门里慢慢直起身走出来,冷笑着说:“喜欢耍小聪明的唐虎先生,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来不及用手捂鼻止血,拔腿就要跑,可后腰就像断了似的,我大叫着栽倒,后腰一阵阵痉挛,如同被电击。渡边不紧不慢地走到我跟前,笑道:“你是个聪明的中国人,还是个愚蠢的中国----猪?”
说出最后一个字时,渡边的脚同时狠狠飞起,正踢在我肋下,我强忍着巨痛不让自己叫出声。
渡边仍然在冷笑:“你是个有骨气的中国人,还是个无能的中国猪?”
他又是狠狠一脚踢在我左肋。从肋骨处发出清晰的断裂声,我再也忍不住大声惨叫。渡边侧头看了看,笑着说:“您的第六、七根肋骨断了,真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这是我的错,我来弥补!”
他又在断骨的位置补上一脚,我刚叫出半声,却感到有一种热乎乎的东西突然从体内涌出,堵在喉咙处。我想吐又吐不出,想咽下去,却有更多的东西涌上来。我张大嘴巴,喉咙里“嘎嘎”作响,憋得我脸涨得像猪肝,躺在地上双手在喉咙处乱抓,眼前发黑,脑中嗡嗡作响,马上就要窒息休克。
渡边抬脚在我后背重重踏下,我“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又是剧烈地咳嗽,血沫从嘴里连续喷出来。
“真不好意思,您的第七根肋骨扎进肺里,造成肺泡破裂,血液从您的左肺经由气管出来。很抱歉,我又给你添麻烦了!”渡边的脸上还是带着一丝冷笑,与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相比,显得十分诡异。
我已经疼得快要昏死过去,神志一阵阵模糊。我很清楚落在渡边手里的下场,对这种军国主义分子来说,饶过我的可能性为零,比彗星撞地球的几率还低。反正也活不成,不能让他看笑话。我仰起半张脸,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你根本出不去的!”
第十八章 渡边(三)
渡边哈哈大笑,慢慢走上前蹲下,近距离看着我的脸:“唐虎先生,此时感觉如何?”
噗!我吐出一口血沫,直喷到他脸上。渡边竟然毫不生气,用袖子擦了擦,说:“如果沒记错的话,我曾经说过要把你砍成十几段,所以我不会让你死得太快。我的关孙六非常锋利。中国人不是有个故事叫疱丁解牛吗?我觉得我也能达到那个境界。在我将你肢解成十几块的时候,相信你不会太痛苦,真的,请您相信我!”
说完,他神色郑重的用力点了一下头,好像我不是他的囊中之物,而是他的顶头上司。
还沒等我回答,渡边站起来,慢慢的脱掉防护服上衣和裤子,里面是一身黑色衣裤和黑色高腰军用皮鞋。随后他再次弯下腰,伸出左手揪住我的头发在地上拖行。我被揪得头皮剧痛,双手抓住他的手腕,脑袋左右极力挣扎想挣脱。这家伙的五指就像抓住猎物的鹰爪,根本无法挣脱。
“别急,唐虎先生,我要找个宽敞的地方为您动手术,你看看窗外。”我在挣扎的时候瞥了一眼,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外不时有探照灯的灯光照射进来,还夹杂着一些喊话声。
渡边道:“你那些愚蠢的中国猪同胞们还在考虑是否撞门而入呢,一会儿我将把你的肢体在窗前分别展示给他们看,可惜沒有电视台进行直播,否则该是多少刺激的节目啊!”他一边揪着我向前拖行,一边不无惋惜地说。
我身体在地上徒劳地扭动着,晃动中能看到渡边脖子处的伤口已经被灭火器干粉糊死,无意中竟起到止血的作用。我心里后悔得想死----真是他妈吃饱了撑的,为什么要用灭火器去喷渡边?否则他在静脉主血管持续失血的情况下,根本就坚持不了十分钟!
地面上那些散落的文件和疫苗也在我眼前掠过,我右手抓着渡边的手腕,左手胡乱的从地上抓起一支疫苗,拇食两指夹住塑料帽向上推动,将疫苗的封帽打开,细长的针头露出来。
在吉林大学念书时,我曾经对人体的穴位分布很感兴趣。在中医理论课上,有位二十多年的老中医特意给我们讲过,人身上有三十六处大穴,如果针灸不当,会把人弄瘫、残疾甚至死掉。
我被渡边在地上拖行着,眼前是他轮流迈动的双脚,这令我迅速想起在人的脚踝和跟腱之间有个“昆仑穴”,属于人身三十六大要穴之一,走太阳经脉,与大脑神经直接连通。适当针灸可以使头脑清醒,如果胡乱扎此穴,则会使两腿麻痹甚至瘫痪。
当渡边右腿落地、准备抬起左腿时,我立刻用右手抱住他小腿,渡边面无表情,刚要回头用刀柄砸我的头,我左手的针头便刺在渡边脚踝和后跟腱之间的陷窝处。
“啊----”
这回是渡边在惨叫!
他双腿像触电般地剧烈颤抖,左手也稍微松懈了。渡边不愧是武士出身,马上准备收紧五指,但我早在心里盘算到了这一步,就在这零点几秒的工夫,我双手抓住他手腕用力一拧,总算脱离了他的掌握。
我见渡边躺在地上双腿无法动弹,本想上前袭击,但马上又想起他的上肢并沒有受影响,我要是冲上去,非被他砍成两半不可。于是我扭头向药房跑去。
渡边下肢痉挛,一时间无法站起。他伸手将那支疫苗拔出来,骂道:“唐虎,你这个混蛋!”手中日本刀对着我的背景呼呼连劈,好像能隔空把我砍成两截。
我边跑边咳嗽,肺泡混合着血沫从嘴里吐出,每迈出一步,肋下都像被刀捅似的疼痛无比,眼前一阵阵发黑。好不容易跑到药局门口,我跪在地上,费力地把文件和照片收进布口袋里,再回头看去,只见渡边左手扶墙,身体已经摇晃着站起来。
刚才那一针并沒能准确地刺中渡边的昆仑穴,我毕竟不是武林高手,还是扎歪了些,只能对渡边造成几分钟的身体麻痹。这几分钟对我来说可是太珍贵了,但已经沒时间把散落满地的疫苗都收集起来,我胡乱抓了十几支放进口袋,吃力地站起身,背着口袋踉踉跄跄朝的楼梯间逃去。
从走廊右拐,经过两扇玻璃窗时,外面的探照灯来回晃动,有人在用扩音喇叭喊:“唐虎,你在干什么?里面是什么情况?我们是否可以突破?”
在这种情况下,我非常想告诉外面的人千万别进来,可后面的渡边随时能追上我,于是我只好在窗前一路小跑,边咳嗽边冲着窗外使劲摇手,以示意他们别进来。
“唐虎,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正面回答问题?我是H市公安局副局长,我命令你马上站住,向我们通报医院里的情况,马上!”
我又气又急,哪有工夫向你们通报这些?心中发急,从肺里又涌出一口血来。
外面的人显然已经在望远镜中看到了我,又喊道:“唐虎,你受伤了吗?医院里面是否还有敌人?那个日本人渡边在哪里?”
还沒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一看,见渡边已经一瘸一拐的追了上来,看来刚才那一针扎在昆仑穴上,令他的脉络神经还沒恢复,不然早就追上我了。我脚下加紧,左肺部就像个被戳破了的风箱,每次呼吸都会发出“咝啦咝啦”声。
就在我快跑到楼梯间的时候,突然铁门“咣当”作响,两个穿病号服的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齐齐跌了个狗啃屎。
我吓得一愣,这可要了亲命,换成以前我还真不怕他们,大不了打不过就逃,反正这帮家伙反应迟钝。可现在我身上有伤,连咳嗽都巨痛,更别提对付他们了。
怕什么来什么,这两位发病者从地上爬起来,看到我之后,愣了几秒钟,随后眼中放出红光,咧开大嘴朝我扑过来。
“操你们大爷!”我丢下一句骂声,只好扭头朝走廊北面拐去。经过电梯间,看到电梯的两扇铁门半开着,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而且电梯轿厢也沉了下去,里面黑黝黝地空着,只能看到一根粗钢丝绳悬在空中。
我经过电梯门旁边时迅速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这根连接轿厢的钢丝绳正在缓缓地下降,再向上瞧,一块巨大的方形钢板也在慢慢的向下移动。原来在我拉下电闸的时候,电梯停在两层楼之间的位置。电梯门打不开,被无意中困在里面的发病者硬是用手将电梯门扒开,爬出了电梯,而他们的剧烈活动使这部电梯的运行钢索齿轮脱离,轿厢向下掉了几米后,齿轮又挂住了,也就是我们平时俗称的“电梯掉空”。
这时又有几口血从嗓子里涌上来,呛得我满脸通红,后面那两位发病者趁机上来死死把我扭住。我左右挣扎,可两人力气很大,我挣了半天也沒能脱身。忙乱中又看到渡边已经从走廊拐角处出现,我急得要命,把手上的布口袋也扔了,挥拳打在一名发病者脸上,那发病者鼻梁断裂,血糊了满脸,但还是沒松开我,反倒一口咬在我脖子上。
第十九章 意外
我吓得魂都飞了,要是让他咬破动脉血管,神仙也救不了我了。我连忙用双手大拇指用力挤压这人的两腮,迫使他的牙齿松开,我再用力一扯,血管虽然沒被咬到,但脖子处还是被撕开一个口子。
我一缩头,准备从那人腋下穿过去,向前蹿时,却失去重心扑倒在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另外一个发病者死死抱着我的小腿。我气得火冒三丈,双腿用力往回抽,左腿抽出来后照着那人脸上猛踢。那家伙就像被编了程序的机器人似的,说什么也不放手。
渡边从拐角处转过来,看到这情景,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脚步虽然还有点蹒跚,但已经比刚才一瘸一拐的模样强得多。他似乎并不着急,慢慢的朝我走过来。
我就像被丢在狼群中的羊,恨不得生出翅膀飞起来脱离这里。那个抱我腿的家伙还沒摆脱,另一个鼻子流血的又上来了,他一把搂住我肩膀,张开嘴还要咬我。我气得大喝:“给我滚!”左肘狠狠捣在他眼窝上。
这一肘我用尽全力,而且肘部离肩关节更近,打出的力量也更大,这人眼珠子都被我打碎了,疼得他双手捂眼睛,哇哇乱叫。我左腿连环踢出,踹在他胸前,这人向后面电梯的方向打滚,那轿厢是空的,伴随着几声惨叫,那家伙猛然从轿厢里掉下去,钢丝绳晃了几晃,里面响起轰隆隆的摔跌声。
好容易干掉了一个,我左腿再次狂踢,抱着我腿的那家伙嘴角、鼻子和眉骨都被我给踢破了,脸上全是血,连五官都看不清,但他的双手仍然如同钢钳般牢牢卡住我的右腿。
渡边不紧不慢地走,或者说更像散步,刚才针头的影响几乎已经消失了,他的步伐显得很轻松。我急得用双手在地上轮流乱抓,姿势就像在水里游泳,脸上全是汗,却只能眼睁的看着渡边离我越来越近,十五米,十米,五米……
终于,他在我身前五米远的地方站定,脸上带着胜利者特有的微笑。我气喘如牛,万念俱灰,双手拄在地上,汗珠流在地上。
抱我腿的家伙抬头看到渡边站在不远处,连忙放开我,张开大嘴怪叫着又扑向渡边。刷!只见白光一道,这人的脑袋被渡边切掉,但身体还在继续向前跑。渡边侧身躲过,那人跑了几步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鲜血从脖子里汩汩而流。
我趁着这时候爬起来,手里紧紧攥着布口袋,来到电梯间门口,不停地喘气和咳嗽。
“现在你还有什么方法?”渡边脸上带着狞笑,“为了不让你再钻空子,我决定不把你切成十几段,而是用以前的老办法,快速砍掉你的头,怎么样?”
我下意识地想跑,渡边已经看出我的意图,又说:“你是跑不掉的,刚才那一针头只不过让我体验了五分钟的麻醉感,现在已经失效,我伤口的血也止住了,谢谢你。”
我后悔得想自杀,自然这都是多余。我很快就会死在渡边那把关孙六之下,变成这把刀的第一百几十个冤鬼。我努力地把气喘匀了,把布口袋从右手交到左手,平举在电梯间轿厢内的空洞上:“渡边武运,你赢了。但这些文件我也不会让你轻易拿到手,爬进去捡吧!”
渡边眼露凶光,骂道:“沒用的中国人!你以为这种徒劳的举动能给我带来麻烦?别白费力气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不用刀,我们用拳脚打上一场!”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还是听出了他的一丝惧怕。电梯间内有几十米高,从钢丝绳爬进黑洞洞的轿厢去捡那些文件,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
我嘿嘿一笑:“我打不过你,我承认,你还是准备好去捡文件吧,哈哈!”
“唐虎,我们可以做个交易。”渡边伸出左手阻止我的动作,很认真地说,“你把文件交给我,我可以考虑不杀你,怎么样?”
听到他的话,我真是哭笑不得,到了这个当口,他居然还把别人当白痴。于是我说:“如果我相信你的话,那才是见鬼!”
渡边怒道:“唐虎,别抵抗了,这完全是徒劳!自从知道病毒在黑龙江发生泄漏之后,我们扶桑社就开始了一系列策划行动。首先我们派出敢死队,不惜冒着被击毙的危险,悄悄潜入x市前田核电站将反应堆引爆,造成重大伤亡;随后再通过各大媒体铺天盖地发布新闻,号召分散在全世界的日本侨民统统撤回本国;为防止传染,我们又向日本政府施压,将这些紧急回国的侨民隔离关押,包括很多商业精英人士。扶桑社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所以我必须要完成任务,才能不辱使命!”
这时我才猛醒----原来发生在日本x市的所谓“前田核电站爆炸”事故,竟然也是由扶桑社一手策划出来的!这些军国主义分子真狠毒,为了达到毁灭他国的目的,居然不惜牺牲无数本国老百姓的性命。
他接着又说:“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我沒接他的话茬。他说:“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再次听到日本炮击中国国土的声音,就像八十一年前的九月十八日,我们炮击北大营那样。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死而无撼!”
“我同意你去死,但你说的那一天,估计你几辈子也等不到了!”我哈哈大笑。话音刚落,我突然听到从电梯间空荡荡的下方传来某种奇怪的声音,瞥眼看去,顿时吓了一跳。
刚才被我打瞎眼睛、踢进轿厢里的那个发病者,居然又吭哧吭哧的顺着钢丝绳爬了上来!
我感到异常惊奇----电梯轿厢的钢丝绳又细又滑,几乎沒有可供攀援之处,这患者却能徒手爬到了电梯口,不得不让我再次佩服这病毒的厉害之处,被其占领的机体大量分泌肾上腺素,能做出平常人根本做不出的动作。
这发病者已经爬到了电梯口,他看到我后,双眼中放出光芒来,似乎更有了动力,手上加快动作。忽然电梯内传出“轰隆”一声闷响,处于底部的减速机内齿轮又脱离咬合,钢丝绳瞬间下降了好几米。
发病者眼看着就要伸手摸到地面了,却又降了下去。但他并沒气馁,仍旧吭哧吭哧的向上爬来。
“唐虎,别磨蹭了,我现在后退十步,你把文件放在地上,然后走开,怎么样?”渡边还在用条件诱惑我。
我假装沉思不语,渡边怕引起我的激动,也沒多说话,大约过了一分多钟,我用余光看到那个发病者又爬到了电梯口处,右臂向上努力伸出,想扳住电梯铁门的门槛,借力向上爬出来。
我心脏跳得很厉害,这是最后的机会,就算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去试试。我把布口袋的袋口扎紧,弯腰将口袋放在电梯口处的地面上,然后静静的看着那发病者。果然,发病者看了看我,又瞅瞅头顶的那个白布口袋,突然伸出右手,猛地抓住了口袋。
布口袋在发病者一抓之下整体向内滑去,再过几秒钟,迟早会被那家伙拽进空洞里去。
与此同时我抽身就跑!渡边早就料到我要逃,闪电般的迈步上前,跑到电梯口处时,他猛然间看到那个抓着布口袋的发病者,那口袋已经失去重心,就要被拽进轿厢中。
渡边用了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做出选择----他侧向迈步,弯腰伸左臂抓住了白口袋,同时用力向回拉。发病者嚎叫一声,左手松开钢丝绳,抓在渡边的手腕上。对他来说,一个活人的诱惑力远远超过那个口袋,于是他把右手也松开,同时牢牢的抓住渡边手腕。
“西内!”渡边怒不可遏,刷地挥起日本刀反手就砍。这一动怒,脖子上被灭火器干粉糊住的伤口崩开了,鲜血嗤嗤的喷出来。渡边惊慌之下,这一刀就砍偏了。本来他想把对方的两条手腕直接切断,可手腕发抖,刀劈下去只砍伤对方手臂,虽然锋利的刀锋砍到头骨上,但毕竟沒砍断。渡边再想补上一刀,突然轿厢内又传出“轰隆隆”的声音----齿轮又脱齿了,夹在渡边和发病者之间的钢丝绳急速下降,渡边连忙用力回抽手腕,可发病者抓得比铁钳还牢。
呼----
第十九章 意外(二)
从上面降下一大块方形钢板,那是起到电梯轿厢与各层电梯门定位的装置,这块钢板的面积比电梯间小一圈,正好拍在发病者头上,那人连哼都沒哼一声,就被钢板直接砸下去。
巨大的迅速把渡边也带下去。慌乱之下,渡边连忙把刀扔掉,右手抓住电梯间右侧的门框。可单手的力量怎么能与加速下降的钢板相抗?只一瞬间的工夫,随着几声惊叫,渡边和发病者一起掉进漆黑的电梯间。
两人身体加速下坠的过程中,在深达数十米的电梯间内左右撞击翻滚,最后实实的摔在底层。
我跑到另一侧的楼梯间,沒有急于顺楼梯逃走,而是站在楼梯间的铁门处,等听到渡边追赶我的脚步声,我再启动也不迟。我相信渡边肯定会先去抓文件袋,而不是置文件于不顾来追我。
果然,渡边并沒有追来,随后我听到那名发病者的惨叫声和电梯轿厢下坠时发出的隆隆声,还有一连串响动,好像有人坠入了电梯间内。我心头狂喜----难道结果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我倚在门外,足足五分多钟沒敢回去察看。直到我确认渡边并不是在守株待兔,才慢慢返回电梯间,一眼就看到那把“关孙六”日本刀静静的躺在电梯间门口,还有那个掉了脑袋的发病者,却沒看到渡边。
刀是日本武士的第二生命,甚至被他们看得比命还重要,我心中狐疑,难道又是他故意下圈套让我钻?就在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从走廊拐角处走出两名发病者,一高一矮,高的是个成年女性,矮的则是个小男孩。
两人衣服破烂、步履蹒跚,显然是饿得快不行了。那小男孩一头栽在地上,嘴里呼呼喘着粗气,就像三伏天耕地的老黄牛。而那个女性发病者看到我时,马上就来了精神,跌跌撞撞地朝我奔过来。
看到两人的情景,我反而放心了----这说明渡边不在附近,否则他肯定会被患者看到。我冲上去捡起地上那把日本刀,冲着女患者大吼一声:“滚回去,不然劈死你!”
女患者根本不害怕,张开枯瘦如柴的双臂跑过来。我举起这把关孙六,斜着砍在她的手臂上。她踉跄了几步还要上扑,我实在沒办法,一刀砍掉她的右臂,她连声惨叫,身体晃了几晃摔倒在地上。
我实在不想杀她,毕竟她是中国人,是同胞,虽然已经变成了野兽,但我还是打心眼里不愿夺取对方的性命。我的大幅度动作牵动肋骨断伤,我又剧烈咳嗽起来。我是到电梯间向下望去,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到,文件袋也沒了,看来是和渡边一起掉了进去。我浑身顿觉说不出的轻松,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从早上医院出事到现在,我的神经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状态,如果不是吃了半包饼干,现在可能早就饿昏了。直到渡边被除掉,我的神经才算放松下来,就像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再也站不起来了。
窗外仍旧传来喊话声。我慢慢扭过头去,看到玻璃窗外射进来的探照灯光束,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得很突兀。
这光束就像吸引萤火虫的烛光,给了我一些力量。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我还有很多事沒做完。我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刚才那个饿昏的小男孩也抬起头,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恶狠狠的向我扑来。
我实在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一脚把小男孩再次踢昏,同时自己也吐了半口血。看来我也不能做剧烈运动了,肺泡是有数的,再这么吐下去,估计我后半生就得跟肺痨相伴了。我慢慢来到窗前,几束灯光立刻射在我身上,晃得我眼睛睁不开。
“唐虎,快通报你的情况!我们请来了唇读专家,你只需要轻声说话就行!”
总算听到了一句比较靠谱的话!我靠在窗前,无力地喘着气。外面又问:“你受伤了吗?渡边武运在哪里?医院里还有多少发病者?”
我慢慢地说:“渡边已经被我干掉了,我……我肋骨断裂,肺部受伤。医院里的情况不好估计,至少、至少有几十名发病者散落在各个楼层……咳咳咳……”我又吐了几口血。
“渡边武运死了?怎么死的?你说清楚一点!”
从外面喊话声的语气中,我能听出他们对我的话几分怀疑。渡边是武术高手,怎么会被我这个学医出身、业余爬格子的人杀死?我喘了口气,说:“这个经过,几句说不清楚,现在……现在你们要停止撞门,千万不能、不能让医院内的封闭空气和外界接触,更不能让发病者逃出来……咳咳咳……渡边等人在地下室里藏了很多二战时期日军的绝、绝密文件,其中有I病毒疫苗的研制方法……”
过了十几秒钟,外面又喊道:“文件现在哪里?在你手上吗?”
“不、不在,掉到电梯间里去了,和渡边一起掉进去的……”我勉强回答,大脑一阵阵发晕。
外面沉默了约有一分多钟,另一个声音说道:“唐虎,我是H市的田副市长,之前我们在F市政府见过面。看来你的情况也很不好,那就简短点儿,你认为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
我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喊话者,之前我和李天明开车到F市政府开会,介绍日方专家组成员的人就是这个田副市长。我平息了一下,说道:“渡边曾说过,这、这家医院有个暗道,与两公里外的一个水坝排气孔……相通,他本想带着文件从暗道逃走,幸好被我阻、阴止了。”
田副市长说:“唐虎,你不要着急!我们已经停止了对医院门窗的突破行动,你刚才说有个暗道通往哪里?”
“两公里外的一个水坝排水孔……”我说。
透过窗户,我看到外面的田副市长对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应该是在下命令,随后几名特警和穿夹克的中年人连忙钻进一辆警车,驶出医院大门朝北方疾驰而去。田副市长又说:“距医院两公里外只有一条拦河坝,我已经派人去寻找出口,我建议你现在立刻去寻找那个暗道入口。”
这时有人对田副市长说:“那个暗道既然与外界相通,就有空气外溢的危险,说不定病毒早就顺着暗道扩散到外界了呢?”
“也有这个可能,但在沒找到暗道之前,一切还都有机会。”我回答。
田副市长点了点头说:“唐虎,你快去找暗道吧,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出来!”
我拎着那把沉重的日本刀,慢慢的向地下一层走去。我越走越觉得浑身发热,一股无法名状的饥饿感开始在胃中升腾。经过走廊拐角时,那个断了胳膊的女患者还坐在地上呻吟。我看到从她伤口处流出的鲜血,突然觉得更饿了,不由得朝她走过去。
刚走了几步,我又猛然回过神来,心想不好,病毒要发作!我立刻跑到药局附近,那里地上散落着很多疫苗。我连忙捡起一支,拔开塑料帽,用颤抖的手把液体推进血管里。
几分钟后,奇异的感觉才开始消退,我又捡了十几支疫苗装进口袋中,再从楼梯间走到地下一层。途中遇到两伙发病者,我已经无力和他们对抗,只好采取迂回战术,等他们进了走廊里,我才敢继续下行。在咳嗽和吐血中,我好不容易挪到了“第四办公区”铁门前,用磁卡开门,然后反锁,再打开白色铁门。我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渡边的那张床,就像有魔力似的吸引着我,我不由得走过去,躺在床上,把刀横着放在肚子上,眼皮渐渐发沉。
我想起自己小时候生重病,妈妈会给我做一碗姜丝热汤面,看着我吃完后,微笑着对我说:“睡吧,睡上一觉,睡醒了,病也就好了……”
嗯……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先睡上一觉,也许醒来后,身上的伤就会全好了……
当啷!
我从半睡半醒中清醒过来,原来是那把日本刀滑落在地。我立刻意识到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应该尽快去找暗道!我一翻身,全身无力,重重摔在地上,疼得我捂着脑袋直吸凉气。
疼痛好像把睡意驱散了不少,我连忙起身,在屋子里四处寻找暗道入口。我记得老万曾说过渡边的床下就是暗道,他们应该是顺口的,不能相信。但我仍然鬼使神差的抓住床头的铁管,用力把床旋转了九十度。地面是洁白的方形磁砖,好像无甚异常。我用脚在上面踩了踩,也沒发现有什么不同之处。
也许不在这里?我扳开控制箱,弯腰进入放保险箱的暗室里。箱门敞开着,里面什么都沒有,地上只有那把碎纸剪和一大堆碎文件。小暗室四壁全由水泥抹成,坚硬无比,什么暗道机关都沒有。保险箱内也是空荡荡的。
我把手伸进保险箱,在背板上摸了摸,只是一块冰凉的厚钢板。就在我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看到保险箱门的背面嵌着一个数字密码盘,密码盘下面有个红色金属按钮。
这是个由七组从0到9的数字轮组成的密码盘,现停留在七个0的位置。我用手拨了拨,数字轮转动还很灵活。我第一次看到保险箱里面还有密码盘,这是起什么作用的?我心中一动,难道和暗道机关有联系?我回想起渡边曾经说过,那个暗道的机关密码只有他知道。
我开始组合试验密码。七组数字的排列共有整整一千万种机率,胡乱组合肯定是沒戏的,几百年也打不开,必须猜测渡边会把密码设置成什么,应该是某个有意义的七位数字。
那将是什么呢?
第二十章 真相
我倚坐在保险箱边,左手来回拨着数字盘,想到每组数字,就按一下那个红色按钮。按钮纹丝不动,像焊住了似的,显然密码沒对。试验了近百个都毫无结果,我累极了,眼皮开始发沉,肋下疼痛感一波波袭来,我浑身发烫,如同置身于火炉中,急需一大块冰来降温。
实在累得不行了,我放下发酸的左臂,把头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回想着渡边曾经说过的每句话,在里面寻找关键词。
他似乎说过很多话----如意计划,核电站,关孙六,三岛由纪夫,水坝排水孔,最大的愿望……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妈妈的身影:“睡吧,睡上一觉,醒来后病就好了。”
嗯,妈妈,我很累,很困,就让我睡一会儿吧,就一小会儿……什么伊博拉病毒,发病者,拯救H市,都和我沒有关系。渡边武运的最大愿望是看到日本再次炮击中国,回次回到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而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妈妈身边睡上一会儿……
突然,我的小腿猛的抽动了一下,神志有些清醒了。学医的我很清楚,这是大脑给身体下达了指令,它检测到人体的心跳和脉搏都在减低,生命体征下降,于是命令小腿神经起跳,来唤醒人体清醒,这一点很多人在睡觉的时候都遇到过。
我左右看了看,四周死一般寂静。我绝望地闭上眼睛,想继续睡去。忽然一个词浮现在脑海里: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
1931918?
我猛地坐起来,再次回想这串数字,左手已经伸出,在数字密码盘上开始拨动。组合完毕后,我用食指颤抖着对准红色按钮。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下去。
我能明显感觉到金属按钮沉了进去,再也沒有弹出来,紧接着身后有声音响起。我连忙回头看,只见保险箱的背板左侧已经弹开一条黑色缝隙,就像房门突然被人拉开。
我困意全无,伸手去推背板,应声而开,里面涌出一股阴潮之气,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我欣喜若狂,忍不住放声大叫:“噢!噢!”
这一叫又牵动了肋骨,疼得我眼冒金星,差点沒晕过去。我不再耽误时间,连忙推开保险箱背板,里面很黑,沒有任何光源,我又将背板关回,以免更多病毒通过空气渗入。得先找一支手电筒,按常理讲,渡边已经随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那么他应该会准备好手电筒才对。我在渡边卧室里翻了翻,果然不出所料,在他床头的军用被褥里就藏着一支手电筒。我一按开关,射出强烈的白色光束,还是军用强光型的。
我刚要再进暗道,又想起渡边之前说过,这条暗道与两公里外的一个水坝排水孔相通,到时候也许会遇到暗沟。于是我又随便找了个死去的医护人员,取下他的防护头罩,牢牢戴在头上。这防护头罩内有活性碳空气过滤装置,十几个小时不会憋死。
这回沒问题了,我再次钻进暗道中。在强光手电照射下隧道里的一切看得非常清楚。隧道是用水泥砌成,高约两米左右,只比成年人肩膀宽半米,看来只是为一个人行走而准备的。我顺着暗道向前走,眼前开始一阵阵昏厥,腹内的疼痛令我想死。肺部的血液肯定已经流到腹腔,正在波及内脏。
我就这么走着,挪着……两公里距离不长,但我却觉得走了几个小时。终于看到尽头了,隧道截止处悬空,下面是缓缓流动的水道,左右是水泥砌成的大坝泄水沟。日本人真厉害,在修建医院的时候,居然同时修了这么一条长约两公里的隧道,并与水坝泄水沟相联。
我用手电筒照去,左侧漆黑一片不见尽头,右侧有铁栅栏隔住水道。看来这边就是与排水孔相通的方向了。
我不会游泳,但猜想这只是泄水道,不会太深,而且我有防护服,大不了等于在河底走路了,只是不知道铁栅栏下方有沒有出口。
正想着,我眼前一黑差点晕倒,手扶墙壁定了定神,心说不能再耽误了,趁着现在还有些体力,尽快逃出这里。至于病毒会不会顺着空气渗透到这里,我已经考虑不了那么多了----我自己就是个病毒携带者。
扑通!我把心一横,跳进了河道中,一直沉到水底,翻了好几个身才勉强站住。还好河道不深,大概也就是三四米的样子,现在不是雨季,沒有那么多水储存在我里面。
防护服的质量很好,几乎是全封闭的,沒有水渗进来。手电筒也是军用防水型的。我在水底慢慢朝铁栅栏方向走,感觉自己就像走在月球表面的太空人。我来到铁栅栏前,发现这里并沒有留下出口,但有两根竖向的铁条是向外弯曲的,横向的铁条则在中间断开,看上去勉强可供一人通过,但也很容易被横向铁条的断口挂住。
我沒时间犹豫,先抬左腿迈进缺口里,再伸手抓住头顶的铁条,借着身体浮起的机会,将右腿也探进去。
一股急流涌过来,我的身体迅速平移。我心想这样也不错,免得我自己动手了。我正想着,却感觉身后被什么东西钩住,随后又传来东西撕裂的感觉。
不好,防护服被刮坏了!还沒等我做出反应,就已经感觉到冰凉的水正在流入防护服内。我大惊失色,连忙用右手去捂背后的破口,可根本沒用,河水迅速灌进衣服里,越来越多。我沒时间犹豫,只得继续向前行走寻找出口。河道左右根本沒有可供攀登的地方,难道要我浮出水面才行?可我不会游泳啊!
我像沒头苍蝇似的在河道里来回走,不多时,河水已经灌到了肩膀以上,如果空气过滤装置被水淹沒,那我就得活活被淹死。我呼吸急促,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果然,防护罩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我已经觉得呼吸不畅,胸闷气短,连忙跑到河道外壁,手脚并用想由墙壁爬出水面,可我这个东北旱鸭子根本就浮不起来。
我就这样忙活了一阵,憋得头大如斗。河水已经淹到鼻子,我手脚乱舞,渐渐失去知觉……
水中有两条黑影朝我游过来,一左一右托住我的身体浮出水面。
白色背景中,似乎有几个浅灰色人影在来回晃动。
第二十章 真相(二)
他们是谁,黑白无常吗?我记得之前自己在河道里挣扎,难道自己已经被淹死,现在到了地狱?我在胡思乱想着,隐约听到有个声音在说话,努力辨认了一下,似乎有人在说:“喂,你沒事吧?”
这声音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那人又说道:“喂,你小子别装死啊,我是小王!”
小王?这家伙怎么……也死了?我俩一块下地狱了?这时另有声音传来:“麻醉剂的效力正在减退,再过几分钟,他就完全清醒了。”
什么意思?下了地狱还得打麻药?这是什么规矩。我慢慢把眼睛睁开,小王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面前,旁边还站着一名身穿白大褂的人,看上去像个医生。这人俯身用手指撑开我的眼皮,看了看后说:“沒问题了,恢复得不错,你多陪他聊聊天,这样有助于药效消退的速度。”
小王拍了拍我的脸,笑道:“沒事吧?你小子命还真大!属猫的吧?”
“去……去你妈的,我、我这是在哪儿啊?”我虚弱地问。
“这是H市中心医院,你整整昏迷了两天,我都以为你醒不过来了。”这时我才看到,小王的脸上居然还挂了两行眼泪。
小王高兴地说:“你看看他们是谁?”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转头一看,这不是F市公安局的干警李天明吗?旁边还站着王局长、戴院长和卢市长等人。
王局长上前几步,紧紧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说:“唐虎同志,你是H市的英雄,是真正的英雄!”
什么,我成英雄了?这让我感到有点迷糊。小王扶我坐起来,靠在软软的靠垫上,我肋骨处还在隐隐作痛。李天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却不说话。王局长对我道:“我们的特警先封闭了拦河坝六个排水孔的入口,再在水道中搜索,正好碰到你向外游,就顺手把你捞上来了。随后特警们又从暗道进入医院,里面还有几十名发病者,可惜已经是病入膏肓,再注射疫苗也不管用。”
“那……那我怎么办?还得不停地打疫苗吗?”我突然想起自己也感染了病毒。
李天明笑着说:“不用了。我们在四层的电梯井里找到了渡边武运的尸体,还有一个装满文件照片的白布口袋,上面确实记载着日本右翼团体‘扶桑社’策划的这个如意计划,还有二战德国专家研究出的伊博拉病毒疫苗培养方法。卫生部非常重视,立刻召集全国的医学专家连夜攻坚,在二十四小时内就把疫苗研制成功,并在你身上做了实验,还好,疫苗很管用。”
我惊喜万分:“这、这么说,我身上的病毒已经完全沒有了?”
戴院长点点头说:“是的。但还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断裂的肋骨已经接好,你肺内受损,大约损失了百分之十五的左侧肺泡,这需要至少一年以上的时间来恢复。好在你还年轻,不用担心。另外,中日友好医院里那些发疯了的患者,疫苗对他们已经不起作用。不过万幸的是,F市那些尚未发疯的感染者基本全都治好了,病毒沒有扩散,日本人的诡计沒有得逞。我们对那条日本人修的暗道和排水孔进行完全消毒,目前还沒有病毒泄露的迹象。”
“哦,那就好……”我终于松了口气。忽然我又想起一个问题来,“中日友好医院里那些发病者是怎么处理的?”
无人回答,病房里陷入沉默。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我们都不愿意去面对,现实有时是很残酷的。
过了一会儿,还是我打破尴尬场面,问道:“事发之后,医院里和外界彻底失去联系,你们是怎么发现有情况的?”
卢市长说:“事也凑巧。我市卫生局有省厅领导来视察,指名要去中日友好医院看看。赵局长打电话到医院通知,却怎么也打不通,而且陈主任、李医师等人的手机不是沒信号就是关机。我们感到很奇怪,连忙派人来医院查看,结果发现医院的门窗全被锁死,从玻璃窗还能看到很多行为异常的患者,这才意识到里面出了事。我们赶紧马上通知田副市长和公安局丰局长,后来你就看到我们了。”
我叹了口气说:“幸好你们及时赶来,不然,我现在可能还泡在水坝的泄水通道里呢!”
大家都笑了。卢市长又问:“对了,那些文件的内容,你还记得吗?”
我摇摇头说:“我看不懂日文,大多数内容看不懂,但从某关键词来推断,我还是能猜出这次‘F市I病毒’事件的起源。而且渡边武运拉我入伙的时候,也说过一些内幕----”
卢市长举手示意我不要说下去,我知趣地闭上嘴。过了几分钟,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进病房,经李天明介绍得知,他们是国家安全局的人,向我了解中日友好医院事件的全部经过。
所有人都走出病房,这时我的神志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在做过清醒测验后,我开始把那天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这两人听。
半个月后。几乎所有的平面和网络媒体,头版头条都是同一条新闻:
L省F市五顶山深处洞穴中掘出大量二战时日军遗留病毒钢罐。
网民们又有了八卦谈资,以至于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仍然有人愿意为此津津而乐道。
我和小王终于踏上了开往沈阳的火车。经过这么多事之后,对我来说,失去和得到的都很多。坐在座位上,看到对面的小王随着火车晃动的节奏睡得那么香,我也闭上眼睛养神,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牛林、小强、李爽和黄玲艳的身影。李天明和王局长曾说过我是H市的英雄,但在我心里,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还有那个在关键时刻将渡边咬成重伤的安保人员小吕。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揭开了隐藏多年的事件真相,挽救了千万条性命。至于我在这件事里所做的一切,我并沒有半点骄傲。因为我深信,只要是个中国人,逼到这份上,都会像我那样去战斗。
转眼间大半年过去,我最后的一丝担心也消除了,伊博拉病毒沒有给我造成任何影响,看来人类还是有能力对付“超级病毒”的。可我又想到了艾滋病这个尚未攻克的难题,为什么伊博拉病毒的疫苗配方,早在几十年前的二战纳粹德国就已掌握,而现代发达的医学专家们却无计可施呢?
渡边武运的那把“关孙六”现在就静静地躺在H市的抗日战争博物馆,每年十二月十九号那天,我都会乘火车专程来H市看这把刀。不为别的,只当为提醒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自己得有一个清醒的头脑。
小王的腿病越来越严重,已经卧床不起。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初要不是他的短信,我早就和牛林他们去见上帝了。
这天我正坐在床边和小王聊天,这家伙最近情绪很不好,因为腿病,三十好几了还沒娶上媳妇,我除了猛劝之外,也沒什么好办法。
百无聊赖中,我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浏览新闻。正看得昏昏欲睡时,忽然从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消息框:
近二十天来,日本国各地大城市中均出现多例奇异患者,症状各不相同,已有数十人死亡,医学专家尚未对此事做出正面回应。
我吓得从椅中跌坐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